三婆婆是我们村西头一户人家的老人。
我小时候就知道她,是因为她的长相,特别的吓人,她的脸上,特别是嘴角、鼻子周围,布满一粒粒凸起的肉瘤,让她的嘴唇畸形得厉害,还有她的手指,也是一根根,伸不直的,有的翻翘着,有的弯曲着,形成奇怪的状态。她一开口,嘴巴当然是露风的,而且她的口音,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外地人。
这不稀奇的,乡下,外嫁来的女人,也是多的。
用我奶奶的话说,奇人必有奇相。可我小时候非常害怕她,不敢用眼睛往她脸上逗留的。
她的老公,当然就是三公公了,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白天常常坐在家门口,翘着二郎腿,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后来,我年龄稍大了一些,听我奶奶讲,这个三婆婆年轻时,可是风光过的,听说跟过一个高官的,她自己说骑过的大白马,多么多么的高,自己骑上不去的,要小兵扶着她上去的,她是穿过旗袍,跳过舞,抽过鸦.片的。可惜好景不长,她的GMD老公在战场被打死了,她也就失去了昔日的威风,一路上讨饭逃命,不知为何,来到我们村上的时候,她已经是MD透顶,浑身是烂疮,是村上的三公公收留了她,三公公家里穷了,他是家中最小的,他还没有成年时,父母就双双去世了,哥嫂又不济力,他只能靠自己谋生,三公公收留了三婆婆后,不知道怎回事,三婆婆身上腐烂的地方慢慢结痂了,我们看到三婆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就是好了以后留下的疤。
我听奶奶讲的时候,浑身也是一阵鸡皮疙瘩,说不出的难受。后来,我看见三婆婆的身影,就真心把头别转,尽量不去看她了。
我奶奶讲,三婆婆在WG时,可吃了不少苦头,我们村上的HWB头头叫大栋,命人把她抓起来,吊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要她交代GMD老公的罪行,还用皮带抽打她,皮带是大栋身上解下来的大头皮带,大栋专门用那块皮带头子,抽在三婆婆身上,三婆婆凄厉的哭声,听得人人都害怕,是三公公不顾一切冲上去,拼死把她放下来,跟大栋大打起来,保住了三婆婆不受苦。
三婆婆一开始来的时候,什么活都不会干的,吃的方面到是一把好手,特别烧得一手好小菜,任何菜,经过她的手,都变得特别好吃,把个三公公照顾得一落二落,神清气爽的。
三婆婆是认字的,一开始也在生产队里当会计的,可惜,后来,大栋当了大队书记,三婆婆的黑历史,再次被楸出来,她就没有机会做会计了,大栋安排他的妹妹阿凤当会计,接替三婆婆,但是,帐目还是要三婆婆帮做的,这样一来,白天三婆婆照样要下地干农活,晚上才把帐拿回家,帮阿凤做好。
三公公因为成份是硬蹦蹦的贫农,因为三婆婆还替人做帐,他不需要每天和队里人一样下地,所以,他可以就坐在家门口,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风景。
三婆婆是不能生养的,她和三公公的儿子金宝是领养。
听我奶奶讲,金宝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血泡泡,还不足一月呢,是三婆婆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他的,和自己亲生的没啥两样,除了三婆婆,没有奶水喂他。
三婆婆对金宝宝贝得不得了,真是像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金宝长大后,娶了个媳妇叫菊娣,不知道为啥,菊娣跟三婆婆的婆媳关系相当恶劣。
三公公忽然一日跌了一跤,骨折了,被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已是骨髓癌晚期,在回家后的几天里,一直水米不进。在弥留之际,三公公硬是示意三婆婆把他们仅剩的四万元钱给了儿子金宝。
三婆婆含泪从被子深处,把票子拿出来给了金宝,她的手里就空空如也了, 三婆婆和菊娣便更加形同陌路了。
有一阵,三婆婆躺在床上,似乎不能动弹了,有人去看三婆婆,怎么几天不见,人一下子瘦得脱了形了,那人就对金宝说,快送你娘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金宝嘴巴动了动,低着头,始终没有“嗯”一声。
有一天雨夜,三婆婆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金宝金宝,我肚子饿死了,我要吃东西”,那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的慎人。
住在他们家贴隔壁的相泉实在听不过去了,就去敲隔壁的门,大声喊,金宝,你开门,没听见你娘在哭喊吗?
然而,金宝始终没有出来开门。据说,菊娣在被头洞里压着金宝的身子,威逼他说,不准去。金宝就把头缩进被窝了。
天亮后,村上人就听见金宝嚎啕的哭声传来,隔壁的相泉赶紧冲过去,他大着胆子走向三婆婆的房间,一股异样的臭味把他熏得差点隔夜饭呕出来,相泉看到金宝跌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他强忍恐惧,抬眼朝床上一瞧,三婆婆骨瘦如柴,人已经一动不动了,眼睛却是圆睁着,狰狞地朝上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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