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走后几天,我竟然开始研究帕旺族。在搜索中我发现清子教授曾经发表过跟帕旺相关的文章,文章上对帕旺族的描述和辛德说的一样,害羞,恐惧,和胆怯真的是帕旺族肯定和重视的品质和价值观。
“愤怒并不是帕旺人引以为傲的品质,恐惧才是。” 帕旺小孩被教会表达恐惧并如何在群体中传递这种恐惧,通过恐惧来避开 冲突。只要看到危险,帕旺人就会四散奔逃,完全不需要为逃走浪费任何时间寻找理由。“我们害怕!”他们说,这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两个月后,我到清子教授的办公室想了解更多关于帕旺的问题。
“帕旺人怎么能够和你交流?他们不怕你这个陌生人吗?”
“嗯,我想我不是那么吓人吧。” 清子教授笑了。“你靠近仔细看看我!”
我把头从笔记本上抬起来,发现清子教授说话时嘴巴张得很大,我看到她舌头上白色的斑点,我心想这是不是传染病,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实际情况是,他们更加在意,我靠近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觉得惊慌?” 她说. “他们很惊讶我为什么不害怕。万一他们是坏人呢? 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离家万里和他们呆在一起。他们认为我很勇敢,这一点让我洋洋得意。不过他们觉得勇敢一点意义也没有,他们认为,勇敢是愚蠢之一。“
从清子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我迷失在母校的林荫道中。每次回来都迷路,特别那些以前骑自行车去教学楼上课途经的经常被颠簸到胃酸翻涌的羊肠小道,现在都已经改建成非常适合漫步的绿荫小径,很多小情侣在卿卿我我。我不自觉想起了伦教授,还有他藏在黑框眼镜背后温暖的眼神。
文琦毕业后在校园东门开了一家宠物店,每次回来都会约她在旁边的鸡公煲小餐厅里见个面。那里是大学时候我们经常聚餐的地方,这么些年过去了面貌一点不改,老板娘还是一言不合就骂老板动作慢,菜的味道也是一如既往的咸辣。坐在店里等文琪的时候,我抽空搜了一下“舌头上的白斑”;不是她迟到,而是我有早到的习惯。这一点让辛德很抓狂,他每次总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晚一点又不会死人的啰!“ 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正常人会那样说话。虽然我不是一个数学好的学生,我也知道我晚一点和早一点,引发灾难的可能性是一样的小,但是我确信,可能性肯定不是零,并且迟一点和早一点,肯定不是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说话。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文琦走进来,一股猫猫狗狗的味道扑过来. “我的泰迪宝贝估计今天要不行了.”
“你没来晚,是我早到啦。”
“我知道啊.我就是借此强调一下我的狗狗就要死啦,博取一点同情心。”
文琦学的是兽医,每次和别人介绍她自己工作的时候,她都反复陈述这个不是她小时候的理想。
她小时候的理想,是在旅行社做一个接电话的秘书,不巧我也是,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
“为你的狗狗感到难过,” 我说.
“哎, 其实也不是我的狗狗,”, “不过我几乎给他看病看了一辈子,他的一辈子;是舍不得,但他一直这样生病,活着也不见得快乐。”
文琦已经是两个小孩的妈妈,不过我们见面从来不聊她的家庭。或许她觉得那是一个无聊的话题。
“你的气色不大好嘛?你需要尽快找回一匹公马。" 她知道我和辛德分手的事,每次见面总是问我性生活过得怎样,然后打开她的通讯录和朋友圈,给我推荐各种各样的她认识的所谓“公马”。
“我还是喜欢辛德那样的,” 我说. “像现在这样一个人一阵子不是也挺好的?.”
“你醒醒吧,你不是喜欢辛德,” 文琦说. “没有女孩会喜欢辛德这样的,你是习惯而已。不要又回到老路上去啦”
前几天我就梦到了辛德,热情澎湃的梦,火辣辣的手。我真不应该告诉文琦。她开始各种分析和解读,星座的,心理的,生理的,甚至还有紫微斗数。不过我和文琦没有秘密,我告诉她我的所有事情。
“辛德没有那么逊啦,” 我趴在餐桌上说.
“他穿皮鞋不穿袜子诶。”
“再说他也蛮有钱的.”
“他也不是那么有钱了啦,” 文琦给我个白眼.
“再说你又不像我一样贪财。你不旅行,不抽烟,不吃肉,你还对珠宝黄金过敏,你要钱来做甚?“
“你还和腾讯一样,没有梦想。还不如要个种马直截了当。”她越说越来劲。 "种马“ 两个字还特意强调,整个餐厅里都是她高亢入云的”种马“论。我满脸发热,扫了一眼四周,忽然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在黑色眼镜框后面的,一年四季都温暖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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