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坐在租住的小车库前仰望对面一栋栋高楼喃喃自语:四年了,我的房子被拆迁四年了,这安置房什么时候能分给我哦……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捱到分房子的那天哦……
李奶奶想起了老朋友陈老头。
这陈老头可是我们村的能人!改革开放初期就拿了自家最好的几块土地换了别人家挨着公路的几片洼地。地到手后拉来几车渣土、石子、水泥,直接将地填平开起了预制场。彼时人们盖房子是要用水泥浇筑的房梁和楼板的,所谓预制场就是浇筑这些东西的。他是我们村开预制场的鼻祖。后来我们村以出售房梁、楼板出了名,很多人都赚大发了。陈老头更是大富大贵了一把。
不过这都是往事了。2000年后我们村成了开发区的一部分,土地征收,房屋拆迁。即使像陈老头这样的能人也不能例外,与所有人一样要经历一段租房的岁月。住了20多年自建的如别墅一般的楼房的陈老头也和所有人一样搬进了一间二三十平米阴暗潮湿的小车库居住。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房屋拆迁后陈老头一家一共有320平方的安置面积,能拿好几套安置房,等房子一到手那又是“大户”人家!
搬进小车库的陈老头终于清闲了,再不用操心预制场的事了(预制场被拆迁了。),也不用操心庄稼了(田地被征收了。)。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靠在车库外墙根下吐着烟圈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分到安置房,能搬进大房子居住,过些舒心的好日子。
陈老头就这么盘算啊盘算……一年又一年……转眼三年过去了……终于他再也不能靠着墙根晒太阳了……他没等到他的大房子分下来。他死掉了。
然而他暂住的车库是租别人家的,他是不能终老在别人家房屋里的。他的葬礼就只能在一段马路上举行。
那段马路,一边是新的安置小区,他曾经热切盼望了三年想拥有一所房屋的安置小区;另一边曾经是他的村庄,在那里他曾拥有过一栋多层的别墅一样的楼房,他曾拥有过一片有三四十工人的预制场。曾经……都是曾经了。现在,他的盼望已经落空。房子终有一天是会分下来的,但已经与他无关了。那别墅也好,预制场也好,都被碾成渣土了,一片凌乱的废墟。
李奶奶觑着眼睛瞧一瞧日头,把椅子挪了挪,想再晒会太阳。车库里潮湿又冷,晒得暖和些再进去总是好的。其实李奶奶这会只想晒晒太阳,根本不愿意想起陈老头。她在围裙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小把瓜子。“嗑瓜子吧,老太婆,别尽瞎想,说不定过几天就分下来了呢,说不定明天就分下来了呢!说不定今年还能在新房子里过年呢!”她又笑了。自从租住进车库,她的5个儿女和一大帮孙子重孙子就没能聚在一起过年了。车库太小,家人太多。要是新房子分下来……她又笑了。
李奶奶的瓜子还没嗑完阳光就暗了下去,她扶着拐棍站了起来,往屋里走。
椅子并不用带走,明天还是要来坐一坐的……对面的高楼里总有一间是她的。明天总还是要来坐一坐的,她想,也许过几天房子就分下来了呢,也许明天就分下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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