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946年的上海,秋天里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周子迅走出租住的亭子间,走向弄堂口,弄堂里充满着生活气息,刘记裁缝铺的“小宁波”刚好送出、来拿衣服的大世界舞女苏小姐。
“周生,早筏”刘裁缝点着头寒暄
“侬早”周子迅边应答边查看四周
“周先生~侬啥事体有晨光去大世界捧捧我的场,好不啦?”苏小姐一手掐腰,一手兰花指,斜着细腰,如薄雾轻烟一般问道。
“找时间、找时间”周子迅装着比较急的样子加快了步伐。
弄堂口卖汤包馄饨的谢“扬州”远远看到周子迅走过来,就拿下一匣汤包,又打开炉子上的锅盖,一片透着香味儿的水蒸气弥漫开来,煲了一夜的骨头汤翻滚着,谢“扬州”从案子上抓出一把包好的蟹肉馄饨,撒下汤锅。周子迅走到摊子边的时候,馄饨已经盛了起来。周子迅点点头,表示打过了招呼,谢“扬州”也没有言语,只是憨憨地笑了下,一切如常。
周子迅斜对着大街坐下,一边是弄堂里吵吵闹闹的生活气息,一边是电车、自行车、匆匆过客的喧嚣大都市。周子迅拿起调羹,碗里的馄饨皮薄如蝉翼,蟹肉粒粒可现,淡黄色的肉汤里不知道被老板加了什么,汤清而香味儿馥郁,几点翠绿色的葱花伴着小磨麻油在荡漾着。
一切如常、一切如常就好,周子迅心里想着。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没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就和这些上海弄堂里的普通市民们混在一起,一直到革命胜利,那就是最完美的了!
一声鸽哨从弄堂里的天空滑向大街的远方,周子迅被哨音吸引,抬头望去,那是一只灰鸽子,它翱翔着,尖尖的羽在惨白的天空背景上,格外夺目,飞行的路径无人能料。
周子迅低头一瞬间,左前方30米的地方,多了一个搽鞋摊。周子迅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不来是为了什么,早上起床后一直到弄堂口的轻松心态,变淡了。一边吹着汤汁,一边向左前方的远处望去,果然,两个拿报纸对立相向站在街边的西装男,进入了周子迅的眼眶,应该还有,周子迅迅速做出判断。
“老板,给我拿点辣酱,好无啦”周子迅斜身向右边站着的摊子老板谢“扬州”开口,飞快的向右边的上下左右侦查,对,就是运用在延安大学里学习的五方侦查法,开始迅速了解周边的异常情况。右边三、四个精壮彪悍的行人向着馄饨摊子快步走来。
“哎呀,対无起,么铜钿忘遢啦,”周子迅边说话边站起身,“侬等等好不啦”周子迅边说着话,边向右弄堂里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莫事啼,明天啦……”馄饨摊老板谢“扬州”看着周子迅快步走进弄堂口,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感到莫名其妙。
周子迅边走边解下围巾缠在手上,裹住那飘飘然的袖子,拉起长袍一边的下摆掖进腰带,急步冲向亭子间,他不得不回来,哪怕马上就被敌人抓住。因为亭子间里,靠墙的桌子下隔板里面有密码本,密码本里还有一份昨天才接到的情报。本来这是要今天晚上送到上线发报员那边去的,现在无论如何不能丢了。发报机和密码本分离,是上次“杯具”小组出事后的措施,周子迅在赌,赌敌人没有拿到密码本之前不会开枪。
“趴”的一声,门撞在墙上,“咣”门又被一脚踢的关上,“哗”周子迅左手迅猛地推着桌子抵上门,“泚”右手拽开抽屉,一把就抽出了底板,拿到了那个要命的本子。转身,一步上床、一步踏在后墙,周子迅用裹着围巾的手握紧拳头,在起跳的刹那挥向墙上那个四格天窗,“哗”啦啦,崩碎的玻璃被朝阳的光散射着飞起、飞起。“硄滋硄”门被大力推开摔倒的同时,周子迅已经攀上窗口,头上脚下的跌到墙外去了。
这是一个两个弄堂之间的夹巷,周子迅踉跄着爬起,额头被撞破了,一缕鲜血慢慢淌到了眼睛前,周子迅的视野里一片鲜红。顾不得擦,右手的密码本飞快的揣进胸口的夹袋,急奔几步,一把拽下墙上的那个死信箱,“哗”的一下,箱子碎在了青石板路上,一把柯尔特1911手枪和两个弹夹出现了,周子迅单腿跪在地上,抓起手枪,“咵”的一声,插上弹夹,他知道,能不能拼出去,争分夺秒!
周子迅往后一个翻滚,后背贴在了墙上,侧身转向,一腿跪、一腿弯,双手据枪,(这样射击稳定而且减少受弹面积)枪口对着自己出来的窗口,一只手扒着窗台出现了,“啪”一声,七、八米外窗口那只出现的手在血花飞溅里不见了,清脆的枪声在静谧的夹巷里传的很远,跪着的腿原地旋转了180度,成了起跑的标准姿势,多少次夜里自己躺在床上的模拟成了现实,“踏踏踏”周子迅飞奔向夹巷的出口。
时间、现在需要时间,周子迅没有考虑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他知道,最多20分钟后,巡街的巡捕就会出现,半个小时过后,枪响的周边街道巷弄就会戒严,戒严后,再想逃出去,就太困难了,毕竟自己暴露了,敌人肯定能认出自己。“啪啪、啪、啪”枪声不可避免的响了起来,周子迅并不害怕,他知道,手枪弹,在40--50米开外,基本上就打不到人了,自己提前的一枪为自己争取到了关键是十几秒,100多米的距离,敌人想打中飞奔的自己,难度太大了。
冲出了夹巷,右转,奔跑中,幸福里巷、平安里巷、快速的落在了身后,周子迅的目标是桃花巷,背后的敌人管不了了,现在敌人还没有完成包围,只有到了桃花巷,他掩护身份上班的“四海”杂货店,自己才有可能脱离身后的追兵。背后的枪手已经被拉成了一排,街上的行人看到一排的手枪在射击,吓得东躲西藏。
飞奔中,周子迅突然转向,利用了一辆定时驶过的电车,跑进了桃花巷,大口的喘息声引起肺部有些疼痛,大腿也有了一些酸楚,快了,38号,那里有一辆自行车,有了它,自己就有了逃脱的可能。
“老板,车借我用下哦”。38号“四海”杂货铺的山西王老板,抬头错愕中,周子迅已经跨上了铺子门口停的一辆送杂货用的“飞人”自行车,王老板赶忙走出门口,,哗啦啦,几个精悍的特工,持枪从自己眼前跑了过去。
十七分钟后,周子迅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满头大汗的骑着自行车跑出去了七、八里地,来到了2号联络点附近,一家坐落于汉口路的花店。这里有个重要的联络员,自己单独发展的下线,代号“祝英台”的女人。周子迅把自行车扔在了一条夹巷子里,快步走进花店。
“祝英台”正在和一个穿着洋服的女人交谈着,看来正在做生意,边上站着一个矮个子的穿少尉军服的挎枪男人。冒然进来的周子迅猛然看到有穿军装的人在,愣了一下。
“老板,我昨天订的花准备好了没有,现在就要”周子迅急中生智,边说边用手指飞快的在腿边弹出约定的密码——我暴露了,有追兵。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边走向周子迅,“祝英台”一边看着那自己永远也不想看到的密码,眼眶里已经水雾弥漫,秋日的阳光斜穿过镂花玻璃散射在这一对年轻的男女身上,生与死的离别也许早已注定!
“哦,先生,7点钟的时候,你没来,我以为你不来了,准备好的花,我刚刚卖出去了”两人的手背着洋装女人和军官,握在了一起,周子迅把早准备好的密码本交到了对方手上。
“我看看吧,这边还有一些花,可能够你用的了”从周子迅边上走过去的“祝英台”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走到收银台后面,蹲下身,一手抹着眼眶,一手把密码本塞进了一捆白百合花底下。
“哎呀,算了吧,我还有事,下午再来买吧”周子迅心急如焚,他知道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会把危险带近一分钟,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只有暂时的别离,才能有以后的相逢,现在有一点婆妈,就会有不可测的危机。脖子故意斜侧着,转了个半圈,不想让店里的两个人看到自己的正面,周子迅边说话,边快步走了出去。“祝英台”躲在收银台后面的狭小空间里一阵心悸,战栗的说不出话来,站不起身。
走出店门的一霎那,周子迅心里一阵轻松又不舍,密码本保住了,“祝英台”只有老家的领导才知道,如果自己不幸了,老家会联系她,拿回密码本。“祝英台”这里本来就是给自己准备好的一个活动的安全屋。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还有一份情报,要送给发报员,可是接下来自己的自由时间还有多少,自己能逃脱吗?周子迅急步走进夹巷。
自行车依然靠在墙上,但是车边上站着一个警察。
“小赤佬,侬啥事体不好干,偷车来啼,跟我到局子里走走”这个矮个子的胖警察,小腹微挺,黑红的脸上泛着油光,一身黑色的半旧两毛二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右手垫着的警棍轻轻地拍打着左手心。
“警官,这车子是我的”现在周子迅已经不敢再说上海话了,一口北京话,额头上满头汗渍,还有个口子,身上的深蓝色长袍,皱巴巴、膝盖部位还有明显的污渍。
黑胖警察上下打量着周子迅,心里判断着。
“你看、他可以给我证明”周子迅左手向胖警察身后一指,右手中指凸起,胖警察回头一看,周子迅的右手成45度角、由下向上挥向对方的胰窝,在周子迅想来,这一下,对方就会痛的失去力气,蹲下来,这时再加上自己左边的飞膝,这个胖警察就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事实完全出人意料,胖警察是回头一看,但是他退了一步,同时胖警察的粗腿由左向右一个横扫,周子迅的肚子撞在了对方的脚上,一下子被踢到了墙上,又跌倒在地,强烈的痛感让周子迅张大口,却说不出话来。
周子迅一手撑地,一手摸向后腰处的手枪,疼痛让没停的汗水更加流淌了。
“看来不动枪不行了,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是个练家子,自己犯错了,一看到这个警察,马上掏出手枪才是最好的办法”。
还没等周子迅掏出手枪,胖警察大跨一步、一脚正踢,周子迅脑子一懵,晕了过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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