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将手缩回袖口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
她留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突兀，我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寸。
“不着痕迹”地一步步远离她。
我防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打量着她，想揣测她此刻的意图。
“过来点，过马路危险。”
最终抵不过我试探的目光，她回头招呼道。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还在假装无事拽了拽腰侧的衣服。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些恼。
“那也危险。”我往旁边挪了一大步，站在了她的左后方。
她又道:“站前面来，我看不到你。”
我皱眉，向前站，随了她的意。
总之，与她之间我总相隔很大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过了那条长长的马路。
那一条马路，就像我与她走过的，黑白分明的有着距离的时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躲开那双从前一直牵着我的手，也开始逐渐衡量我与她之间的距离。
我想，她怎么这么幼稚，还把我当小孩子。
后又转念一想，几年前我就不再让她再牵我的手了，她怎么还不懂得给人与人之间留些距离。
02
晚间。
我挨着软软的头枕，举起手，从指缝溜出的昏黄灯光打得我一时间有些恍神。
第一次不让她牵我，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大人的保护了；第二次不让她牵我，便是带上了世俗的眼光。
这似乎成为了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有了第三第四次，从此永无止息，肆无忌惮。
后来就成了习惯，再后来就成了本能反应。
习惯了去躲避那个与她相关的世界。
原因倒还是记得清楚，在用双手去探索青春的时间里，我大概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那人总是一副君子模样，与谁都是冷漠而又疏离，与谁都保持着他所衡量的距离，永不逾越。
他在每个场合都保持着那儒雅的贵族风范，我爱他的君子模样，但我更爱他的教养与风范。
但我怎也学不来，他那事不关己的从容和冷漠。
再后来我与他在岁月横行，但这并不能逃不掉时间的洗礼，同时也磨花了我带刺的棱角。
我得不到他，但成为了他，一个不完整的仿制品，一枝去了刺的野玫瑰。
和他一样，我与谁都保持着一段我所衡量的距离，不过分靠近，也不刻意远离。
与她，我更留足了更多的距离。应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在作祟吧，我闭上眼，想。
03
夜里做了一个梦，是一双白暂细嫩得不像话的手，好像那是她的手，又在不懈地向我靠近。
我拼命地想躲开，想往旁边缩，却偏偏动弹不得，而那双手慢慢停在了空中。
一双小手蹦跳起来，狠狠地握紧了那双手，那是曾经的我啊。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梦到了每个年纪与她双手相握的情景。
从一双小手跳起来，占据她手掌四分之一的位置，再到一双手被她牵起，握满她整个手掌，像观影似的看完了我与她，手与手的故事。
电影突然黑了，我想寂静之后应该还有彩蛋。
我就昏沉地在梦里等着，等到没了这个梦的意识，在模糊间醒了神智。
一双手斜放在空中，离我垂在两侧的手很近，蠢蠢欲动着，想触摸却又顾忌，看起来笨拙而又愚蠢。
可这偏偏让我丢了姿态，生生红了眼。
这只是梦，人们不是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么？
我急喘着睁眼，这梦着实压得我有些无法呼吸。
后来便一夜无梦。
04
“散步么？”她敲响房门，顺便敲醒我还在迷茫的神智。
“走吧。"我习惯性地戴上耳机，斜眼就撇到还放在门框上的手，便停了动作，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却将耳机放下了。
我仍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手，脑子里还想着昨晚的彩蛋。
“梦都是相反的，相反的。”
我默念着，忐忑不安。
05
又到了那个街口，倒也不见她来牵我，只是与我换了位置，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我便向后无意瞥到，与梦中相重合的那一幕，那双手就横在空中。
我愣在原地，和她对上了目光，便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她抱歉地对我笑笑，似乎为她的动作感到抱歉。
我偏过头，眼眶微红，立在原地半刻，向前走去。
我伸手立在空中，她有些回不过神，疑惑不已。
看她有些惶恐的表情，我倒在没有那种与世界对抗、独善其身的喜悦，却多了渴望缩短与她之间距离的期盼。
我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笑着说:“拉一拉。”
“手。”
现在她的手只占据我手掌的二分之一，我怎么可能还会放开。
与她， 拉一拉手吧。
与那个随着时间奔跑，陪伴我长大的人，那个永远爱我的女人。
不给时光留任何可以伸缩的机会了，我的妈妈。
作者：韩旭，衷于文字，其为信仰。
原载于公众号『书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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