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李泽厚先生带领我穿越时空遍历中华岁月留下的痕迹。从原始图腾到青铜器,从诗词到小说,从书法到绘画,每一种文化的形式都蕴藏着深刻的文明内涵。
他像一位老者对这一切娓娓道来,提供新的视角带我去认识,去感受,去指引我寻找发自内心的共鸣。我想他胜过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位导游,他带我领略的是器物和形式背后的思想内涵。阅读《美的历程》不仅仅是对中国古典文艺的一次巡礼,更是对自己心灵的一次洗涤。
历史更迭,星移斗转,文化在岁月里生生不息。从人类意识开始萌芽,文化就与人类并行,以社会为土壤和人类共舞。在这共生的状态背后,有其内在的深层逻辑。这也是李泽厚先生在本书的最后抛出的思考之一——文艺发展与社会条件的关系。
文艺思潮的发展不是偶然,而是具有着深刻的社会思想和内在逻辑,物质文明的发展最终决定了意识形态和精神文化。每一种文艺的启蒙、发展,无不是在物质文明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下产生的。社会经济影响着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这种社会的意识形态引发人的哲理思辨,而哲学恰恰是整个时代的灵魂,反映时代的内在脉搏。
能表达这种哲思最恰当的载体就是“有意味的形式”——文化,因而文化是意识形态的最佳体现。我们可以从历史长河中找到线索,分裂割据的春秋战国孕育出百家争鸣的理性精神,人口土地高度集中的汉朝勾勒出琳琅满目的“动的世界”,时局动荡的魏晋王朝演化出“静的玄想”,欣欣向荣的盛唐呈现出意气风发的诗与乐,经济繁荣的赵宋之世描绘出田园牧歌式的山水意境,盛衰更迭的明清展现出的市井风俗。
尽管几乎各个朝代均有其兴衰荣辱,单从物质文明程度上看,不同朝代也有其相似之处,然而在物质文明相当的时期发展出的文化内涵却相去甚远。从诗词上看,同样是经济繁荣的盛唐和宋朝,唐诗表达的是对功业的向往、广阔的眼界、博大的气势,而宋词则表达封建农村理想化、牧歌式的生活、心情、思绪和观念。
这大概与物质文明发展的脉络有关,盛唐结束了百年分裂割据的局面,从中原到塞北普遍施行均田制的基础上,李唐王朝处于平稳的上升阶段,社会氛围充斥着安内攘外的英雄主义,唐诗以引进、吸取、创造、革新的思想基础,表达着少年式的风发意气和雄浑气魄。
相较之下,宋朝世俗地主在整个文化思想领域内的多样化地全面开拓和成熟,影响着宋词走进更为细腻的官能感受和情感色彩的捕捉追求中。由此可见,虽然物质文明对文化的影响的结果不同,但文化确实是在物质文明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然而,文艺成长的枯荣,并不总是与物质文明的兴衰正向相关。
文艺是人类灵魂的符号,人性的思考和社会意识的变化,也并不总是和物质文明步调一致的。艰苦黑暗的岁月赋予人思考的起点,万代千骄在与社会的对抗和人生逆旅中思索个人命运和国家兴亡,物质的贫瘠会成为精神的沃土,在文艺舞台上开出灿烂的花。
以诗为例,宋代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中写道“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屈原炽热深沉、浪漫不羁的吟唱,阮籍忧愤无端、慷慨任气的咏叹,杜甫的沉郁顿挫、雄浑厚重的绝响,无不体现着时代特点和个人在时代中的漂泊追索的情思。
与之相反,在经济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中,稳定的政治环境和令人沉迷的物质生活,不再迫使人展开对时代的探索,人无需再从对现状和个人的思考中寻找解放心灵的出口和慰藉,文艺的萎缩随之而来。
这就不难解释朝不保夕、时局动荡的魏晋南北朝,会出现思辨理性的哲学和抒情感性的文学,也不难解释政治强盛、经济繁荣的满清帝国从观念心理到文艺思潮的骤然倒退。民生凋敝,社会苦难之时可以出现文艺高峰,政治强盛、经济繁荣,文艺也可能出现萎缩。
虽然物质文明与文艺发展并不存在一种定式发展关系,但物质对文艺不同程度和不同角度的影响却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拾取一块文艺之石,切开它会发现那背后的一小段历史。文艺,成为帮助我们在着眼于特定历史时期观天地,看众生的窗口。
此次阅读带给我的是由内而外的思索,我最大的收获不在于认识殷周青铜器四期的特点、不在于了解中国壁画雕塑的三期变革、不在于知道明清文艺思潮的三个阶段、不在于意识到诗境词境曲境的差别,而在于对每一种文艺形式背后的思考,去用心体会和感受每一次美的沉思,去探索古典艺术美的源点,透过“形式”去洞察其背后的“意味”。
诚如李泽厚先生所言“艺术作品是打开了的时代灵魂的心理学。”我想,透过艺术我们大概能窥视到所谓人性的东西,感性与理性交织,直白冲撞的美的感受和审美哲思的深邃内涵共生。我们看到的是文艺的形式,走过的旅程却是历史星辰和人情悲欢。
最后我想用李泽厚先生的一句话来结束这段短暂却深刻的美的历程——“美作为感性与理性,形式与内容,真与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与人性一样,是人类历史的伟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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