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那座破败的屋子,清灰色的烟雨朦胧,罩在一位穿着白底蓝花的姑娘身上,她手握一截青柳,湿漉漉的空气里有她哼出来的江南小调。
他变得恍惚,似是想到往事,连目光也变得柔和。
那日他走的急,青石板上沾染了昨夜的春水,河面飘起了氤氲的雾气,飘起,飘起,似乎想让外来的人沉进去。
不过行了几步,便撞到一人,眼前一道白光滑落,落在了青石板上,他知犯了错,连忙拾起,花朵娇嫩,摔落的地方已经有了一道锈色的折印。
虽说下雨路滑,但也不能小心一下吗!小姑娘咄咄逼人。
他满脸通红,一肚子墨水在这里变得空空如也,口干舌燥,舌头在口中打结,好不容易说出句不好意思,却又不知再该说什么。
小姑娘眼眸明亮,瞧他半晌也没憋出别的话,歪着头说,你是不是该要陪我一朵?他急急地点头,小姑娘摸了摸嘴角,可我这花是从树顶上摘下来的,你要赔,我还是要树顶的那朵。
他面露难色。
小姑娘面色稍变,我没有在这里看见过你,估计你是外来人吧,若如你摘不到那就算了吧,免得落了他人口,说我们这里小气。说罢,便拾级而上,只留他一人呆呆站在原地,一时半会不解话里的意思。
在夜幕降临时,他还是迟疑地叩开一扇门,瞧见那姑娘从门里探出头来,他长呼一口气,笑盈盈的将好不容易摘来的花托举到她的面前,今日的事是我不对,赔给你的。小姑娘看他满身泥泞,突然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
那时他是游行示威的领头人,只因为公事在此路过,即便有些动心,但家国动乱,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离去时除了有些难过之外,并无他想,也许以后还是会再见的。
抗日终将结束,他终于有机会去找那个姑娘,只是柴门紧闭,门前寂静无人,屋内的一株桃花巍巍颤颤的绽放,娇嫩的花瓣上还有许些水珠,一如那次遇见的姑娘的明眸的雾气。
柴门里探出来的人终究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他怅然若失。
他对这姑娘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是喜欢吗?只是见过两面而已;难过吗?不是;失落吗?说不出。那他这几年的执念是什么,他说不出也道不上。他只是觉得在这动乱的几年里有了个盼头,或许,或许,那个姑娘也在等他呢?
姑娘终究是成了他的封尘,带着那日的春雨,温软粘腻,悄悄地陪他经历了许多风雪,直至今日,依旧新鲜却也依旧遗憾。
先生要花吗?那小姑娘提着买花篮问他。
篮里的桃花开的极艳丽,他轻笑,摇摇头。
这可是树顶上最好的桃花。小姑娘不甘心的说。
他又看了良久,想到也许此时的她正依在某棵桃树下,她一笑,便簌簌地落下桃花瓣,巧笑嫣然,在某个小伙的眼里,艳丽如花。
他叹息,将花篮里的花全买下,四处张望,看见一方坟墓,杂草丛生,他想起今日是清明,又见无人来打扫,他便上前将杂草清理干净,将桃花轻柔的放下。
转身离去,又穿过破败的屋子,就像此时细雨穿过他心里的遗憾与失落,竹林形成绿涛,扑过来,将他的身影给吞了进去。
他想起刚刚穿白底蓝花的姑娘,再回头,姑娘已经不见,只是姑娘歪着头摸嘴角的动作和他记忆中的重合。
那样像,他喃喃自语,目光一紧,心中一空,似乎一切都得到了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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