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有任何预兆,抑郁症,就,突然间的爆发了。
黑夜里,借着城市的不夜灯,看到自己模糊的手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干瘦苍白的,大概是很久都已经没有好好去晒一场太阳了。
可,为什么,要晒太阳?
周宁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在讨厌黑夜,更何况是白日里的那轮太阳。
总觉得春天是最应该消失的季节,所有的事物都妄想在死去的假象里重焕生机,空气里满满都是不停喧闹的生长的声音,风声带着沉重的水气,砸在玻璃窗上,滑下扭曲的痕迹,细细看来,很像手腕浅藏的青色脉管。
周宁从沙发上起来,站在地板的下一瞬有点眩晕,打了一个趔趄,慢慢挪到这场大雨面前,雨幕中,远处江面上的游轮在城市的霓虹灯里看起来格外的虚无缥缈,所有的灯火被遮盖了些光亮,迷蒙一片。
阳台上,几近干枯的绿植好像得到了生存的机会,每一片叶,每一杆根茎都在拼了命的喝水,晾衣架上的毛巾和衬衫被打湿,雨水顺着衣服的纹理直直砸在地上。
汽笛声在雨里听起来让人感觉恍惚,像是海妖尖锐鬼魅的呼唤声,周宁打开客厅通向阳台的那扇玻璃门,门上带着江水雾气,金属门把摸上去异常冰冷黏潮。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雨水声,似乎整个江面的雨都被风吹了过来。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怎样在这密集的雨水里呼吸,只能张开嘴巴无意识的吞咽着。
手虚扶着门框,半倚半靠。
潮湿水雾争先恐后的涌进客厅,没多久就感觉后背一片阴冷。
第三天,第三天了,已经是第三天了。
看着黑夜里的雨幕,周宁咧咧嘴角,若有一盏白炽的灯直直照在他脸上,能看得见深陷的眼窝,凌乱的头发被雨打湿贴在额上,黑色瞳仁,眼白布着血丝,里面没有光,暗暗沉沉,空洞如渊。
身后的客厅像一个黑洞,不断地吸食着光,时间,能量,和周宁。
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悄无声息,电视,电脑,手机,音响,影碟机……它们都像是被搁置了很久。
其实,电视机是打开着的,原本有着一直滚动播出的国际新闻,蓝色背景,字正腔圆的播音声回荡在房间。
其实,电脑是运行着的,企鹅是登录着的,时不时会有‘扣扣'的上线声。
其实,手机是亮着的,有未读的微信红点提示。
其实,壁灯也是打开的,原本壁灯旁,沙发里窝着一个人。
这片被禁锢的天地里,除了周宁的呼吸声,就只剩下从天而降的雨声和远江而来的风声。
周宁抬脚走进雨里,两步不过三步就已经站在了阳台边,九楼,九九归一,还算不错的数字,他这样想。雨下得很大,血迹应该会很快被冲刷干净,这样看去应该不会太过惨烈,他这样想。
站在雨里很久,周宁一动不动,他总觉得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周宁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落魄的觉知自己毫无作为的作家,自杀前写了这样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那时,他不明白,对不起,对不起谁,在给谁说抱歉,谁会接受一个自杀者的致歉,还是对不起自己,为自己即将横腰斩断的生命所抱歉。
现在,此时的周宁想,其实,这世间没有对不起这样的词语,所有说出对不起的人总会在后来的日子里,在生活里如同死去一般,似乎从未出现,从不存在。
整个人湿漉漉的趴在阳台上,俯身看着马路上的车辆,行驶速度很慢,雨刮器大幅度的摆动,里面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原本撑着身体的手臂悬放在外,无意识晃动,抬高,指尖上落的雨顺着皮肤纹理慢慢滑下来,隐隐间和血管走向重合。
想要碰触更多这样的雨水,身体上越来越多的部分都被放在阳台外,想要,想要更多,想要更多这样的雨水。
防盗门外不知是谁在叫喊,门铃急促的响着。
他的眼睛只看见这雨水在掉落,只听见雨声如鼓敲在耳膜,轰轰作响。
只有这一直在下的雨,只有这铺天盖地的雨,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这完全能重合自己,能抹杀自己的雨水。
未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