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厮人不堪言。
吆酒催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倾有泪,徒迷花寥我无缘。
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八句诗道罢,书开一段。话说大明王朝万历年间,陕西榆林城北榆树坪有个落魄书生,叫周怀文,自幼热心功名。自十六岁中了一个秀才后,一直到二十好几,便再无长进。自此对科举心灰意懒,再也不读孔孟老庄,一把火烧了四书五经,连带那“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念头一并烟消雾散了。整日间混迹于花街柳巷,酒坊赌局,慢慢的便成了个赖子。因他姓周,行二,故人都唤他为周二赖子,官名反倒无人叫了。
这一日,周二赖子在街上与一众狗友大赌一天,好容易成了一把,不仅翻了本底,还赢了不少。又玩了几局,眼看金乌西坠,众人怕各家的婆姨前来寻闹,便都收拾起身。唯这周二赖子孤门独户,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家里原本给他许过一门亲的,只因他为人太差,女家便退了亲。周老爹在时,这二赖子还有所禁忌,周老爹一歿,他便如孙猕猴出了五指山,无法无天了。
周二赖子见众人起身,满心的不乐意,讥讽道:“怂货!是好汉就赌个天昏地暗,输不干净不算完!”
众人皆知他是得了便宜卖乖,还嘴道:“二赖,你自己顽罢,我们回家吃了热汤饭,还要和婆姨困觉呢!”众人欺他无家无室,故意这般说。
周二赖子一听这话不是对头,正戳他痛处,也不争辩,干笑几声走了去。
周二赖出得门来,举目四望,无有甚么好去处。回家也是冷锅凉灶,孤枕难眠。正恓惶间,看见街前头有处酒家,摸摸怀里的散银,便走了去。常言道:光棍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今日好不容易赢了些银钱,不回家大快朵颐一番如何对的起今日这番好运!想到此处,二赖便大方了些,本打算买二两小烧,再买只鸡腿也就罢了。此刻他把怀里的散碎银子胡乱抓了一把,故意抓的多了些,“啪”一声拍在案上,喝到:“来半斤烧酒,一只烧鸡!”
这酒家的老板姓曹,名唤曹得利。得利得利,开店就为得利。这老曹头平素最看不起周二赖这些人,今日见他这般爽利,不由得喜上眉梢,一脸的谄媚:“就知道周相公是有钱的,果然不差!”一边说着把钱收了,一边支使烧汤的二汉给周二赖大酒包肉。那二赖却眼睛吊的天高,不搭理他。
一会儿收拾好了,二赖提着酒肉刚要走,却又转过身来道:“怎的多收了我的银钱不给?!”
老曹本以为今日多得了些利是,还没高兴够了,听见二赖这般说,嘴便耷拉下来。把多收的银钱给了,二赖收了银子,乐的哼哼唧唧,一摇一摆的走了。那老曹看他走的远了,朝二赖啐了一口,骂个不停。
走到半路,天已黑透。周二赖子深一脚浅一步往家里磨蹭,却一脚踏了个空,一屁股跌坐在路上。酒罐所幸未破,然却泼洒了些,二赖无名火起,骂道:“好㞗攮的路,害的大爷跌跤!”
这路本是他家独走的,夏日里雨多,路基被冲刷的坑是坑峁是峁,里长几次让他修补修补,他只是不听。懊恼间,二赖觑见对面沟岔有一家还亮着灯。那不是别处,正是村里马寡妇家,是他一位相好。二赖思量片刻,便站起身来,提着酒,抱着烧鸡,向马寡家走去。也不掸掸身上的土灰。
走近门首,二赖正待敲门呼喊一下,却听得呜呜啊啊的声音,似有人呻吟。二赖心想,莫不是这婆娘耐不住寂寞在偷人嫁汉么?想到此处,皮肉不由的紧了,无名火烧心焚肺,就想一脚踢开门来个捉奸在床。然而又一想,不如先看看这㞗攮的货是谁,打的过还好,万一打不过还不至于吃亏。
周二赖子便蹑足潜踪的挪到门前,真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喘,连个小屁也不敢放。挪到门首,那咿啊呀噢之声更大了,直听的二赖浑身发热。然门上却挂着门帘,看不真准。二赖又走到窗前,先把烧酒烧鸡悄悄放在窗台,用口水濡湿了手指,点开了窗棂纸。定睛一看,只见……(此处有删减)……满面潮红,双眼迷离,嘴里哼唧个不停。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马寡了。
二赖又小心仔细看了一圈,见窑中再无旁人,心中便不由得恼道:“好个马寡,一入夜便脱个精光。不睡觉却做这好事,然而并不等我!”
转而一想便又笑道:“这笨婆,便是不等我,也该背着旁人,如何灯火明朗便开始做事?被人瞧去了又待怎地?想是这骚婆情来的急,连灯也忘吹了。也罢,待我吓她一吓,也好让她长个记性!”
想罢,便又蹑手蹑足的挪到门首,张开如箕大手,照定门板就是一掌。耳听“啪”的一声巨响,直震的窗棂尘土飞扬。那马寡正在那里怡情自乐,哪里晓得门外这些利害。突听得一声巨响,直吓得乱叫一声便滚进被窝去了。忙乱间恰又踢倒了炕前放油灯的马扎,只见油碗打了个筋斗反扣在了坑上,滚油洒了满被满褥,想是有几点滴在了身上。只见她在被窝里悉悉索索的抖个不停,不知是怕的还是烫的。
周二赖子听着窑里动静,知道他这恶剧起了效,却不忙着点破,兀自蹴在门前窃笑。笑了半晌见窑里再无动静,便捏着嗓子喊道:“买不买羊,我是米脂来的卖羊客!”
原来这马寡是榆林府米脂县人,娘家王姓。俗语云: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米脂女人的俊俏是出了名的。传说三国貂蝉就是米脂人,自古以来就是出美女的地方。这马寡也是出落的楚楚可人,是一个美人胚子。嫁到了这榆林城北的榆树坪村的马富有家,一个走东闯西的贩夫行商。
话说榆林府地处陕西北部,这陕北盛产山羊,羊肉鲜美可口,就是羊皮也是御寒保暖的好物什。马富有便往来陕北到辽东之间,把陕北的羊皮贩卖到天寒地冻的东北,回来时又把辽东的野山参贩回来。这一来一往就是利润,几年下来家中大富大有,也算是素封之家。
只可惜好景不长,大前年马富有又去锦州贩卖,回来时却遇到了马贼。一行货物全被马贼抢去,这马富有舍财不舍命,与马贼打斗时被枭了首。马王氏托人找回了丈夫的尸身,却没找回脑袋。找木匠用上好檀香雕刻了个脑袋,便埋葬了事。这马富有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与马王氏也无一男半女。马王氏落个爽利,乐得守着一份丰厚家业过活。
更多原创作品,欢迎关注公众号:守柔文学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