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昏暗,厨房门紧闭,卧室门紧闭,卫生间紧闭。从唯一的窗子挤进来的日光被窗帘吸收了大部分,剩下那点模糊的亮,照着电视机前快要干枯的文竹。
电视机连同遥控器连同一碗泡面,已经死在茶几上很久了。
这是我推开蔡美丽的家门时,跳到我眼中的景象。
我是她的偶尔来串门的对门,每次进来都会看到她无意中呈现出的一个侧面,回回不同,让我一次次惊异于人类的千变万化。当然,这变化离不开另一个人。
这次,她猫在单人沙发里,头发挡住了脸,浑身散发出黯然神伤的味道。
“又吵架了?这次离开多久?”我轻轻问道,一面试图避开满地的狼藉,不要踩到什么东西,一面朝着窗户的位置迂回前进。
“吵得很凶。你不要问。”这回答有气无力。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我怎能不问,万一饿死怎么办,离我住处这么近。
她不回答。我一手扯开窗帘,然后回身踏到一块空地上去,又朝厨房的方向靠拢。
“我不饿。”她轻轻地回答。
“厨房还有什么吃的?”你不饿才怪,我已经几个晚上没听见厨房锅碗瓢盆的响声了。我这么想着,必须给她弄点东西吃,不然心里不安。纯粹是个人习性再加上职业习惯,看到别人有状况,必须上前。
“他不会再回来了。”蔡美丽的话说得凄凉决绝。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还在判断她的话到底是不是气话,他们吵架不是一两次了。
“他拿走了所有他的东西,还有小乌龟,还有网球拍,所有所有。他不会再回来了。”最后这句话说得很重,“我给他买的围巾也被他拿走了。”
“你可以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脑子会清醒许多。”我想,她要是能离开这片狼藉的场景,心情会好很多,不过是吵架和分离,又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能去哪儿,这楼下这片地方,这个区都已经被我和他转遍了,到哪儿都是他的影子。”她难过的口气似乎还含着某些骄傲的成分。
唉,女孩子。
“那就坐车去市区,逛逛公园啥的,听说市里的公园有好多花开了。”我开始换话题。
“我一个人吗?”她这句话真问住我了。
我不再说话,专心弄饭。
饭端出来,香味弥漫,她在沙发上个简单动了动,打算守住自己的阵地,而几分钟过去,最终没能抵抗的了,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放下筷子,她像向全世界宣布似的说了几句话。
——“我和他是真的断了。”
——“他若回头,我必须要一个解释。”
——“他不回来我也要好好生活。”
我哑然。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又一时兴起,就像我半年前初次遇见她和她那位一样,那时候的蔡美丽,和男友幸福地牵着手,兴奋地嚷嚷着要去买菜,而我刚从外面赶回来,正拿着钥匙开房门。
第二次“碰”到蔡美丽,是我主动敲开的她的家门。当然是故意的,因为我快被吉他的声音吵得要抓破头皮了,实在没法集中精力写东西。那时候蔡美丽的家,毛绒玩具、时尚杂志,牛奶的味道,到处洋溢着温馨的气息。大晚上的,她男友抱着吉他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
第三次进她家,是她主动邀请的,男友出差,她已经快寂寞疯了。她的家到处都被粉刷成了天蓝色。我陪着她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然后回去继续准备我第二天要报给领导的选题。
第四次……
正在我回忆这些场景时,蔡美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先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收进了篮子里,把地上散乱的书都码好放在墙边,把剩饭倒进垃圾桶,把墙角碎了的杯子给扫起来,把零碎的小物件还有踩扁的可乐罐都撮进垃圾桶,最后把沙发扶正。
“等你走了,我会把整个房间重新整理好,就像我一个人过的时候那样。”她盯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声音不大,但足以镇住我。
我开始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出差前,先推开了蔡美丽的家门,看到蔡美丽正在给自己上妆。房间已经整洁亮堂了。
“我想好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其他的都先放一边。不想了。”她看到我,一脸惊喜。
我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
然后等到我出差回来,已经一周后的事了,我又听到了对门蔡美丽家的欢声笑语,伴着欢快的吉他声。
噢,蔡美丽的小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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