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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堂论金瓶梅》,用慈悲之心解读世态炎凉

《秋水堂论金瓶梅》,用慈悲之心解读世态炎凉

作者: 山千黛 | 来源:发表于2019-06-10 19:50 被阅读19次

    提起《金瓶梅》,人们总忍不住跟《红楼梦》作比较。多少人从小就对《红楼梦》爱不释手,却要过了而立之年,才敢翻开《金瓶梅》,能慢慢懂得其中滋味的更是少数。这不仅仅是因为《金瓶梅》头上扣了几百年的“淫书”的大帽子、让人望而却步,更因为《金瓶梅》毫不手软地写出了成人世界的残酷、炎凉,若无成熟的头脑和足够的阅历,实难共鸣。

    素有才女之名的田晓菲,从八岁起每年都读《红楼梦》,其热爱程度可见一斑。可是《金瓶梅》呢,她到了二十三岁为准备博士资格考试才勉强读了一遍,想必内心仍然排斥。直至五年后再读,她方懂了这部奇书的好。饶是这位才女,也要等到接近而立之时,悟得其中真味。于是兴之所至,她细读细解,写出了《秋水堂论金瓶梅》。

    为什么《金瓶梅》不如《红楼梦》那么惹人爱?

    因为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小说”,描写的是赤裸裸的成人世界。

    贾宝玉曾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可是,一旦女儿出了嫁,就“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在读者眼里,如果《红楼梦》是出嫁前的女儿,那么,《金瓶梅》则是后者。

    《红楼梦》的主角是一群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他们住在世外桃源般的大观园里,每日吟诗作赋,品茶煮酒,他们的感情也是情窦初开的朦胧和美好,充满诗意,仿佛不染纤尘的童话。这样纯净的大观园,是在腐败的贾府和肮脏的成人世界之上建立起来的空中楼阁。《红楼梦》给我们细看这座空中楼阁的美,却把成人世界的一切黑暗,含蓄地隐藏到大观园的背景中,若隐若现。

    《金瓶梅》则不同,它的主角正是西门庆和他那群粗俗的妻妾们。西门庆投机钻营、谋财害命、四处勾搭,坏事做尽。他的妻妾们更是争风吃醋、贪财逐利、斤斤计较、互相算计,甚至红杏出墙、谋杀亲夫,简直面目可憎,正是宝玉最看不惯的那种“混账”模样。这样的成人世界,凶狠、丑陋,充满世态炎凉。《金瓶梅》把成人世界的一切肮脏都摆在眼前,不加掩饰,真实到让人不忍卒读。但这却是现实。

    人人都可以也愿意去向往大观园那般梦幻的美好,但不是谁都能看清并接受清河县那赤裸裸的现实。所以田晓菲说,“一个读者必须有健壮的脾胃,健全的精神,成熟的头脑,才能够真正欣赏与理解《金瓶梅》,能够直面其中因为极端写实而格外惊心动魄的暴力——无论是语言的,是身体的,还是感情的”。

    用慈悲之心去读《金瓶梅》

    《金瓶梅》中展现的是丑态毕露的成人世界,里面的人做出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是好事,但我们也不必急于去全盘否定和批判。说到底,他们是一群丑陋肮脏的成年人,一群没有醒悟的普通人,更是一群挣扎于市井的可怜人。或者说,他们也是滚滚红尘中一群“有缺陷的凡夫俗子”,正如俗世间的你我他。

    在《金瓶梅》里,几乎没有扁平的人物,不管主次,每个人物几乎都是饱满的、立体多面的。

    想那西门庆,虽然一生放纵、欺男霸女、聚敛不义之财,瓶儿死后,他的满心伤怀却是真实的。哪怕宴会上的戏编排的再热闹,也无法赶走他对瓶儿的思念。这一刻,我们无法不同情他。

    潘金莲背上千古骂名,可这真是她罪有应得吗?若非出身贫寒,谁愿卖身为奴、身不由己?如花美貌、聪明伶俐、又有才艺,这样的女子,本该配个英雄才俊。可惜,武松是她够不到的白月光。当这片白月光变成要她性命的夺命刀时,她仍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幻想中踏上死路。而西门庆也成了辜负了她的“蚊子血”。她再怎样,不过是被命运作弄的可怜女子。

    甚至西门庆的第一帮闲应伯爵,得西门庆赏了两条珍贵的鲥鱼,自己尚且要细细切条、过节和待客等重要时刻方舍得取出一点享用,可他却舍得拿出一条鲥鱼来周济给同样穷困的大哥。看到这里,这个游手好闲、靠着陪富家公子玩乐蹭吃蹭喝的寄生虫,仿佛也不是那么可憎了。

    滚滚红尘中,每个人都有他的身不由己。他有凡夫俗子的缺陷,可也总有些许凡夫俗子的可悯。世态炎凉、尘世沧桑,不过是另一个可怜人罢了,何必苛责。

    即便作者用尖利冷酷的笔锋刻画这群“有缺陷的凡夫俗子”时,怀有的也是“深通世情的宽容”,是充满慈悲心的。作者描摹这一群沉溺于酒色财气中的凡夫俗子,正是希望读者能够反观自身,得以自省。

    对比词话本和绣像本,田晓菲更是反对词话本中满篇刻板的道德说教,支持绣像本中出于佛家的慈怜悲悯心肠。我们去读《金瓶梅》,同样应该怀有这一腔慈悲心。

    细节之中有神在

    整本《秋水堂论金瓶梅》中,田晓菲始终聚焦在文字本身,尤其通过词话本和绣像本的对比,从结构、背景、人物、隐喻等角度,逐章回讲解奇书《金瓶梅》的文字具体好在哪里。这就是一本《金瓶梅》的详细文学导读和解说。

    其实,《金瓶梅》文字的妙处,都藏在细节里。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徐志摩捕捉的细节,《金瓶梅》的作者早就抓住了。在绣像本中,潘金莲在王婆家初次见到西门庆,前后七次低头,举止应对很是得体。即便抛去美貌的吸引,这样娇羞纤弱的女子,如何让人不动心呢。

    二人偷情之后,王婆故意撞破奸情,绣像本中写道,“只见王婆推开房门入来,大惊小怪,拍手打掌,低低说道……”,这“低低”二字,确实让整个场景生动起来。

    另外,王婆假借做寿衣之名安排西门庆和潘金莲相见。最终,潘金莲和王婆确皆因此事丧命。王婆真可谓用这件缺德事给自己送了终。像这样的预言、隐喻还有很多。难为作者行文安排如此心细,草灰蛇线,伏脉千里,耐人寻味。而《红楼梦》在这方面的确是效仿、化用了许多手法,比如西门庆请道士给妻妾们相面预言各自结局的情节,与《红楼梦》中十二钗的批命诗很类似。

    瓶儿死后,“西门庆观戏动深悲”。在祭奠瓶儿的筵席上,众人要走,西门庆让大家留下来,吩咐戏子们“捡着热闹处唱”,不管唱那段,“只要热闹”。可以推想,这样的大场面,原本就异乎寻常的热闹,可是西门庆还嫌不够,还要更热闹些,还要这样的热闹保持下去。他极力延续这“热闹”,正是为了掩盖他怀念瓶儿、无法排解的孤寂处,衬托出他内心的“深悲”。

    瓶儿平日里待几个姐妹不错,可是死后没有人真心记挂她,只一味嫉妒、吃醋。玉楼生日,众人闲聊,讲到腊月二十六是瓶儿的百日。王姑子一见有赚钱的机会,立刻见缝插针说一句,“少不的念个经儿”。月娘不满西门庆一直思念瓶儿,却冷淡地回掉,“挨年近节,念什么经!”她对西门庆的不满和对瓶儿的冷漠,这一句话便表露无遗。

    节日和季节的衬托也是《金瓶梅》的一大主线。

    田晓菲说,“《金瓶梅》是一部秋天的书”,从秋天开始,在秋天结束。秋天是万物凋零的季节,而死亡的阴影、炎凉的世态始终笼罩着全书。

    开篇“热结十兄弟”,就伴随着卜志道的死。卜志道本是十兄弟人选之一,他既死了,其余众人一语带过,就毫不犹豫选了比较有钱的花子虚补齐十兄弟的缺。后文也有因为人的变动,改变十兄弟人选的情节。这可真是“铁打的‘十兄弟’,流水的人”。由此可知,所谓“十兄弟”不过一个虚名,哪管具体是谁呢。这“热结”的背后,是多么冷酷无情。

    节日的前后对比也增强了全书的悲剧性。

    比如清明节,西门庆生子加官的时候,曾经带领全家祭拜祖坟,何等声势。待到西门庆死后,妻妾四散,只有月娘带着孝哥孤儿寡母祭拜,另有吴大舅夫妇作陪,又是何等凄凉。

    前一个元宵节上,宋慧莲抢了所有的风光,不但骂书童得了西门庆的支持、走百病儿吸引了陈敬济的目光,还故意炫耀她的脚小,在自己的鞋子外面套潘金莲的鞋穿。可到了下一个元宵节,宋慧莲已经香消玉殒,西门庆也早换了新宠。这表面热闹的元宵节,背后又是多么的冷。

    在田晓菲看来,整部《金瓶梅》,不过是“繁华事已空”的大背景下,一代代凡夫俗子的生死歌哭,书写的是成人世界的世态炎凉。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中,耐心地教我们如何用慈悲之心去解读这部奇书的妙处。

    2019.06.10雾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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