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问题,摊上事了,是否只有或战或逃两项选择?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逃避一定是错误甚至可耻的,直面战斗才是正确光荣的?原本我对或战或逃的思维是坚信不疑的,一直到我遇到自己的孩子树儿放弃学游泳的事情,才产生了怀疑。
事情是这样的:10月初,温州奥体游泳学校(以下简称奥体学校)来幼儿园选游泳苗子,树儿被选上了,进了选苗班。奥体学校是温州市体育局指定的青少年(儿童)游泳训练基地,学校的主要任务和目标是通过选苗和培训从中挑选有才能和天赋的小孩进行正规的游泳教学和训练,为国家队、省队培养输送后备力量。
当得知自己的孩子被选上了,我这当妈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即将这桩喜讯晒朋友圈。树儿是个有点轻度自闭的孩子,语言功能明显落后于同龄人,但运动能力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中上水平。从小,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我和丈夫,都觉得树儿适合上体校,打算往体育方向培养发展。(这种单方面的认定,并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只能算是大人的一厢情愿。)我们低估了儿童自闭症的危害,以树儿为例,她与人沟通存在较大的障碍,由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经常不听指令,或者听从指令比别人慢半拍,极少与老师或同学沟通。在班里,她总是特立独行,学习进度比其他孩子要慢很多。
从树儿上幼儿园小班开始,我就想送她去学游泳。树儿非常怕水,洗头淋浴时,花撒的水溅到脸上都会大哭大闹。我希望通过游泳训练,帮她克服对水的恐惧。奥体学校的秋季学期游泳培训费是510元,仅为市面价格的1/3。在报名选苗班时,我问过树儿,并反复确认一点:“你要不要学游泳?” 树儿的回答一直是“不要,怕游泳。” 但我禁不住廉价学费的诱惑,心想教练总会有办法的,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最终还是决定送树儿去学游泳。
游泳选苗班一周上两次课。刚开始学,首先得练憋气。学会憋气能够漂浮,是游泳的基础。家长在休息室可以看到教学视频监控。我一直盯着电视机看,发现树儿一直不肯把头低下来沉入水中。上了三节课,情况没有改变。于是,我有点焦急了,准备在家帮她练习憋气。
“把头低下来!低下来!听到没有!”在家里卫生间,我准备了一脸盆水,厉声要求树儿练憋气。树儿抓着脸盆的边缘,大声哭叫,并重复我的话“低下去!低下去!”,但就是不肯把头沉到水里去。母女争执了大约15分钟,焦灼的我毫无预兆地按住她的头,强行将她按压入水中……我一气之下将脸盆里的水泼到了她的身上,涕泪横流的树儿缩在浴亭一角,无助地看着我。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渴望我能够拥抱她。每回她感受到我的失望情绪时,她就会哭着求抱。
在家练憋气的恐怖经历也许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上第四次课时,树儿当场崩溃了。视频监控中,树儿在练习蛙泳的“收、翻、蹬腿”的姿势时,一直痛哭,她三次离开泳池,每一次,我都走进泳池换衣间,抱着她安慰:“树儿,你不要害怕,我们再试试看,再坚持坚持”。后来,教练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跟我说:“孩子这样的情绪是没办法学的,还是暂时停段时间再说吧。你放心,我们教练是不会强逼孩子把头伸入水中的,慢慢来,不着急。在家里,家长可以试着用花洒喷头往孩子头上淋,教孩子憋气。”我不敢告诉教练,我曾强迫过孩子。
到底还要不要坚持送树儿去学游泳?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很久,后来经过与丈夫商量,我们决定放弃此次游泳选苗班的训练。等到树儿再大些,没那么怕水的时候,再送她去学。按照目前本地的教育政策,游泳是中考必考项目,游泳考核不通过是毕不了业的。如果政策不变,无论树儿是否怕水,她必须在中学毕业前学会游泳。
其实我也是很怕水的人。上小学学游泳那会儿,才上了半节课,就哭着跑回家去了。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下水时心脏感受到的压力,游泳池消毒剂的气味,还有那漫过胸口的令人不安的水的浮力。一直到上高中,我才有胆量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孩子一定做到?任何技能的习得都需要花时间去准备、练习,不可能一蹴而就。家长太焦急的话,会产生逆反的效果。孩子怕某一样东西,也许这样的害怕恐惧会持续较长一段时间。作为家长,只是嘴巴上跟孩子说“不要怕,要面对”是没有用的。我会帮助树儿慢慢克服对水的恐惧,以后再挑战游泳。
树儿放弃学游泳的事,让我意识到,面对孩子的成长,我没胆量和耐心去静待花开,滑向了另一个极端——拔苗助长。这回,我选择了放弃。但我并不认为这样的逃避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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