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发不顾地摁着她与自己额前相抵,指腹摩挲着她的耳边,闭着眼落泪,口中呵着轻气,隐忍发颤……似哭似笑,近乎癫狂。
世间多少痴情事,尽数浮华落尘埃。凡间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皆因看不透世情。可眼前的人并不是凡夫俗子,且历经数十万年的世事,乱世峥嵘,禅让君位,抛却九尘而于此避世,如何陷得如此执念?
眼见他周身隐隐红光弥散,凤九微微颤目,知东华六脉已乱,实为不妙。
“帝君……冷静一点,摒除杂念,这样你会入魔的!”
凤九指尖白光潺潺,一掌推开他,转而双指相并,朝他眉心输法,捏诀制压他涌出的魔性。
东华神识已陷入恍惚,只知心魔甚狂,若不强行压下,定会与她的内力相克。晕眩间,他望向她……
她感知他体内两股内力在相制,想他要自行疏通六脉,心下一惊,“帝君,不可!”
话音刚落,一股腥甜便涌上喉口,空气里暗流蹿行,烛光泯灭,便暗了四周。
太沉宫内,肃杀魔气渐渐散去,夜色恢复以往的幽静。
于榻上,凤九入定,白光徐徐从身后传进他的体内,平息他的六脉。只是他内力太过浑厚,一番梳理下来,她耗费了多半元气,脸色苍白,冷汗湿了发,近乎虚脱。
她撑在榻前,将他扶躺而下,鼻息微喘,气力所剩无几。
幸而他及时克了魔性,才未走火入魔,可也因此元气大伤,吐血昏厥。
凤九拭着他唇边的血渍,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佛有怜悯之心,普度众人,可眼前之人,她心生恻隐,却不知如何帮他。
司命侯在殿外,周遭魔气淡去,方才进了内殿,却见凤九伏在榻前,脸上几无血色,似是无力动弹的样子。
“帝后!”司命低声惊呼,上前扶她起身坐于榻上,心中担忧,“可要传药王前来?”
“不必了。”凤九撑着榻沿,微微摇头,“此事不可声张,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我静心调息数日便可恢复元气。”
司命犹豫不决,思索相问,“帝后您伤得不轻,若如此,帝君醒了,我如何交待啊?”
“此事不必让帝君知道,全当他自己压制了便罢。”
凤九拭去自己额角的虚汗,艰难起身,司命见了,赶忙搀扶着她,只听她道,“帝君心魔因我而起,实不必再扰他心烦。这几日我于偏殿修养,帝君问起,就回我在修禅。”
不过一日,帝君便在亦梦亦醒间睁了眼,恍惚见了凤九伏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他便安心,可当他神识明朗后,四周仍如两万年来般空寂,便急急下了榻,慌忙间打碎了一旁的雪莲汤药。
司命听着动静,快步进了殿,只见东华盯着那洒在地上的雪莲出神。
拱手一道,“帝君,可好些了?”
压制魔性的记忆混乱不堪,东华不知凤九是否被自己伤着,脱口而问,“九儿呢?”
“帝后这几日在偏殿里静心修禅,吩咐我不得让人打扰她。”
听司命这样说,东华且安下心来,却也失落,他这幅样子昏了,她心中却仍想着修禅。
远远地,天边弥散金光,漫天祥云翻滚潺潺,璀璨光芒映着整座天宫而来,直指太晨宫,叫整个仙界都大开眼界。
不多时,那光芒如利剑射出,直落在偏殿,闪出普光,熠熠生辉。
“这是何征兆?”
白浅在高台上望着远处太晨宫里发出的金光,不似遭劫,却又不曾见过。
“怕是小九受佛荫之兆了。”
夜华一旁推测着,东华帝君曾与他看过的佛经典藏里,曾描述过如此情景,受佛荫之人,不过几日便会渡往灵山极乐,成佛无念。
心下,他只感他东华帝君一片痴念,却不得善果,替他惋惜。
凤九身体仍是虚弱之至,见了佛荫降下,勉强起身跪拜礼佛,玉笛幻化,一缕青光飘飞而起,一人之影,不外文昌。
凤九原是意外,然释出微笑,原来,他已渡化成佛了。
他声音空灵飘渺,整座天宫回声荡荡,“阿九,你已渡己,且断情绝欲,心含慈悲,今受佛荫,不过三日,需你了却尘缘,我将送你渡往极乐。”
东华伫在偏殿外,耳听文昌之言,眼见着佛荫淡去,周遭恢复如常,好似方才一幕只虚梦一场,可他清楚,偏殿之人,确是真要离去。
浑浑噩噩间,不知怎的已走到院中,倚身凉亭,幻出一排排折颜与的桃花酿,此时,除了饮酒,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不敢再去面对她怜悯却无情的态度,只得一人买醉,过活几十万年,没有哪刻,如现在这般无助,这般颓然无望。
白家之人已都知晓,一家老小一同来了太晨宫,东华已不过问,在司命的引路下,他们进了偏殿与凤九做最后的道别,直到夜幕而至,白家的人才离了偏殿,只白浅一人留下。
“小九,你此番渡己成佛,可想过如何安排帝君?与他而言,此乃不得善果。”
凤九倚在榻前,今为了不让白家人担忧,强撑着身子与他们道别,劳心劳神,到了此刻,已无多少精力,只白浅一言,她本已懒倦地闭上眼养神,却又睁开,默默摇头。
“世间万事,有果必有因。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凤九略微低下头,像是思虑了一番,起身朝她拜了下去。
“姑姑,帝君心魔已成,我昨日尚且压制,可日后他若再如此,望姑姑感念与凤九亲情,相助于他。”
这一晚,白浅走在天宫的长道上,想着凤九那一拜,垂下了眼帘。
凤九心中有情吗?可她要渡己成佛。
凤九心中无情吗?可她却想帝君安宁。
东华于院中已空了百来瓶酒壶,洋洋洒洒,灌于口中,不得消停,司命侯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亦不是。
终不忍帝君如此醉生梦死,上前一言,“帝君,此番帝后一去便难再相见,白家人已与她道别,帝君何苦于此,不与帝后好生相别?”
东华略感昏沉,难得有了醉意。平日饮上再多都无碍,果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听得司命一番言语,他只痴笑,“她与白家可以说上一天的话,于我,却无话可说。”
挥了挥手,让司命退下,他且一人静静。
院中光景的记忆里时时有她,无论她还是个小宫娥时,吵着闹着要报恩,还是决意断尾求缘,还有那多少个相拥的日夜……
不知觉间,他已推门入了偏殿,恍惚间,她一身白衣立于门前,让他从记忆里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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