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下沉么,这里是大海么?黑漆漆一片。我死了?
死,不是一瞬间的事么?为什么这么缓慢。我似乎听到自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啊,果然是在深海里么?我说怎么重呢。像是一百头大象踩在身上。可是……我怎么会在海里呢?像我这么个旱鸭子可从没有见过什么海啊。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难道仅仅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坠落,好无趣啊,孤孤单单的。死去的人难不成被扔在不同的海域么?还是只有孤单的人需要在死后继续承担着这份感受?不过与其和其他人微妙的待在一起,不如独自下沉。这是活着无法做到的事情。哈,都说人死后会走马观花自己的一生,但是我的大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我为什么会死呢?这真是个问题。
我定不是老死的,我还那么年轻。相比之下那个活着的人才更合适死去。
闪过的光是什么?那淡白色的东西姑且算是光吧。毕竟在这漆黑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光源能照亮过路的鱼。那是什么东西呢?难不成是类似灯笼鱼的家伙。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东西,我也已经把这当做深海,虽然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水。不过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知觉什么的已经不复存在。我只剩下这片刻的神思。
当死后生前的一切都没有了价值,我那并不精彩的人生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怜。我没有力气回忆,那没有吸引人的东西。
我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美景,如果那路边的商铺和随时可见的天空算是的话。不对,那称不上是美景,但也足以让我记忆犹新。嗐,就这些东西竟比死前的景象更为深刻。
我看的清清的,但脑海中只存在着两片模糊的灯光,他们像是藏在雾霾后面。还有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 否还活着,或者是被扔在另一个海域了。但如果是第二种,那我的死就得不偿失了。
我从未想过会去这么做,这不符合我的身份。我只适合普普通通的路过,像路边的人那般吃惊,然后欢乐或者装作惊叹的样子去向朋友同事讲述今天所看到的,仿佛是件骄傲的事情。这么想来人与人之间真是冷漠啊,但这似乎又没什么,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和刚死后的感慨。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怎么亲密,也并不需要怎么亲密,那样太麻烦,也恐怕会变得虚伪。毕竟亲如兄弟姐妹也会因为利益而明争暗斗。
我怎么会这样死去,明明今天又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周六,就像没有到来的周日一样。我只是去领个外卖而已,想着可以吃点好的,边看着下饭的蜡笔小新。我该耽误那个外卖员的时间了,人家肯定还要赶着下一家吧。在这样烈日炎炎的夏日,他想必会吓得一身冷汗,我有见他转身,他在看那老头。他好像在拿什么东西,那老头在等,他们都冒着汗,他好像找的很焦急,只不过那辆车比任何人都显得匆忙。
是一家人么?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说不定是父子或者岳父女婿之类的。我又在瞎想些什么,这又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猜测。但什么是有关紧要的呢?活着的时候那样区分,死后还是放纵一下吧,什么有关紧要和无关紧要。
那真的很快呢?莫如说时间都不在其范围之内,也可能在,它说不定闪躲不及,说不定和我一块被扔进海域里面。那就像是跳闸了。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住的那栋旧楼,那里常常跳闸,而且往往是在看动画片的时候。那时候我唯一的快乐只有动画片。这让我想起我的那个姐姐,她总是一把拽过遥控器,后来应该是内疚吧,就把她的那些言情小说丢给了我。她是我的堂姐,是我叔叔的女儿。我分不清,只知道她和叔叔吵了一架就没回来过。家里也显得阴郁,没有了嚷吵的热闹。我至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时我才七岁,只是躲在相隔一个木板的卧室尴尬的坐着。我只是个外人,我自己这么觉得。那会是我来到他们家的第二年。
我已经忘了她的样子,那不重要。只是不知道我的死是否重要。可能除了叔叔阿姨会难过一阵子,说到这里,我竟也有些难过。
我还会待在原处么,还是说像是退后了几米。就像是我与其他人的关系总是这样。那个老头会撞到那个人的身上吗?这样还好,要是撞到了旁边的围栏上,以我的印象来说他也是有点够呛。
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哪里?是还在那个地方躺着呢?还是正躺在手术台上?亦或者是被放进停尸间。既然来到了这,我说不定早就被火化了。还记得活着得时候开过玩笑,说到死后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火化的感觉呢。
脑子好晕啊,这就像突然躺在床上或者突然站起来。我还在下沉么?这么说来我应该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但我究竟干过什么坏事呢。
“醒醒吧!”
有人在拍我的脸。但我什么都看不见,像是瞎了一样。也就是她拍了我的脸我才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她把我拽了一起来,拍了拍我的衣服。
“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她是这样说,但我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她往我手里塞了一根绳子,我抓住了它。就这样我跟着她,虽然不知道去哪。问她,她没有说,只说还有好长。她的声音冷冷的给人的感觉像是瓷器,这样说可能有些抽象,但就是这么个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看得见路么?”
“我有手电。”
“我还活着?”
“不,不算是。”
“为什么我看不见手电的光呢?”
“来这的人都看不见。”
“你还活着么?”
“这是个人隐私。”
我们确实走得很远,而且这里很空旷,以至于我们俩的脚步声非常清澈。如果这真是她的工作,那我想她肯定早就听的抓狂了。这很枯燥,她也没什么乐趣,我想如果我能看见,说不定这周围不过是无边的水泥地而已。
“我们到了。”
“到哪了?”
“井,我们得从这下去。”
“地狱的入口么?”
“哪有什么地狱呢?”
我摸索着井口,碰到了一个木质的梯子。她让我先下去,我下的很慢,因为我的世界是黑色的。她一言不发,默默的等,想必是习惯了。
“你很像我的一个同学。”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二三年级吧。她也像你一样,只不过声音不同。”
“像我一样?”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我是说感觉。”
“我们不过刚见面。”
“我知道。”
“再说你看不见东西。”
“那你能告诉我么?”
“不能。”
“那你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样子的么?”
“我现在也看不清,这里很暗。刚才的时候,我也没有太过注意你。”
“是不敢看别人的脸么?”
“如果是的话真的很像我的那个同学。”
“你见过很多人么?”
“没有,你是第一个。”
“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对吧?”
“我不知道。”
“踏踏踏”的声音仿佛是一阵单调的魔咒,它一直回响在井里,撞击着墙壁,盘旋着往上爬。时间可能真的停留在了那片海域,我们总是到不了底,也不知道休息和累,我们像是机械,甚至不说话。我想要开口,但是不知道距离上一次说话停搁了多久,我分不清时间的长短,一切都变得模糊,就像是刚开始的下沉。
“我们到了”
“嗯?”
“你睡着了?再放下一只脚看看。”
我照她说的做,果然踩到了坚实的东西。
“接下来要去哪呢?”
“我不知道,去超市?。”
“超市?”
“开个玩笑,我就送到这里。”
当我奇迹般能够看见的时候,我借着扔在地上的手电看见了她那幽暗的身影。果然是她。超市,当时的我们总喜欢去超市,那可以站着看书而且凉快。
“一直是这样的路么?”
“是的,一模一样。”
“一直往前么?”
“是的,永远不变。”
姐姐牵着我的手匆匆的往前走,这里是无数的十字路口,而我们一直往前。
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了,但是她没有说。我说她竟然还记得我,她说我一直没变。但对我而言我算是第一次见她。她走得很快,晃晃悠悠的。我不记得她的左脚踝是扭曲的,难道说一直是这样么?还是说是在她离开以后。在我的印象中那个总是一把拽走遥控器的姐姐是个总喜欢怄气的猴子,我不记得她的形象和脸,只知道她总是很活跃,没完没了的让我很害怕。她总是在不高兴,总是和叔叔阿姨吵架。但现在,她沉默不语,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就像是拽着遥控器。她肩膀窄小,身体瘦弱,穿着个黄色的背心。她的裤子是棕色的。只不过我还是记不住她的脸,刚才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把我带出了刚才那个地方。我尽可能想看的仔细,但却怎么也记不住。
同样的姐姐也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她只说了她是谁。我也担心如果这不是最后的路,那等到下一段我还是否能看见东西。我开始仔细观看四周,这里真的是无数的岔口再没有其他。
路边的商店寂寞无人,他们虽然紧紧挨在一起却分外安静,我路过了很多家饮品店,小吃,街摊,服装店什么的,他们只是看起来热闹,像是往日的下午。无数的家乐福和丹尼斯以及各种火锅店,什么什么大厦之类的,还有学校和补习班。看的久了我竟感到熟悉,像是平常生活中那突然涌上的碎片记忆。我仿佛曾统统路过他们,只不过现在都变成了一条笔直的路。
无数的十字路口,我们总是笔直,而我却分不清,我分不清我是否真的在走直线,余光里的那些一闪而过的街道,以及街道后面的又一十字路口。他们都不一样,但我却分不清自己究竟站在哪里。我有时像是在上坡,有时像是在下坡,我甚至回不过神来。我也忘记了她最开始说过什么。
那些我未经过的路,未曾驻足的岔口,仿佛是我人生的其他选择,我看到了破旧和一些美好的东西。可我只能往前,我甚至停不下来。而当我又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渐渐地路边出现了那些令我怀念的东西,陈旧的高楼大厦,和那停留了一堆乌鸦的建建停停的建筑。工厂和工地。违章建筑和一座座公园的大门。他们像我记忆中那般安静,就像记忆中那般总是阴天。姐姐总是这个速度,我们甚至没有踉跄一下。这里也没有风,虽然刚刚路过的那条人工河总是泛起波澜,把垃圾拍到岸边。
“总会有忘掉的人嘛。”
老人说着,笑着。我刚才问他是谁,他这样回答。我在自行车的后座,旁边一片空白。我也无心理他,心里一直念着姐姐。
有人挥手真好,姐姐那瘦小的身子大力的扭动,但是脸上却并未浮现半点神情。当我离她越来越远的时候,她开始往回走,那歪着的脚擦着地面显得很可怜。我在想会不会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老人与姐姐并无交谈,他们只与我进行对话,好似看不见对方。我打开姐姐塞给我的一张小纸条,它被揉的很紧。我打开它,里面的话让我无言的惊叹。
“我一回头你可长大了。”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到了终点姐姐才看到现在的我。
自行车的影子越变越长,仿佛向前的不是自行车而是影子。
这里逐渐会有些小石子,所以偶尔会有些颠簸。老大爷也同样不会感觉到劳累,他只管一直踩着踏板,就像是坐在家里锻炼的自行车器材上。他一直笑呵呵的,丝毫不在乎我观察的目光。我的脑子应该没有受过重创才对,只是睡眠障碍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大的漏缺。可我就是怎么也回忆不起他来。他像是个没有存在过的人,甚至梦中或者幻想。
“总会有忘掉的人嘛。”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油污和洗洁精的味道,这让我感到安心。
我们一路顺畅,可以感觉出来两个人心情都很好。直到到了河堤,我不知道这长长的木板叫海堤还是河堤什么的,只知道有一艘小舟在那里等着。我下车打算告别,但老伯似乎想给我什么东西。他翻找着身上的口袋,最后给了我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
我走上河堤,问舟上的人。
“这里是不是没有尽头?”
她望了望远处那黑色的地平线,说道:“应该吧。”
我上了船,不再感到焦急。我盘腿坐着,看着波澜起伏的水面。
她带着斗笠,所以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是否还是与我有关的人。只是她看起来很年轻,身体很轻盈。长蒿划动水面,我看到她紧实的小腿,还有那绑在脚踝的铃铛。
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能否再来一遍呢?这片海域的下面又会是何人?
“不怕有大浪么?”
“我想你这片海不会有太大的浪。”
“这是我的海么?”
“假如你没上错船的话。”
“这下面会有人下沉么?”
“假如真有那么沉下去的人一定是你。”
“还有你,别忘了。”
“哈哈,对我而言是没有海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打趣而已。要么多无聊啊。”
黑色的海水泛起的波澜像是无数只飞鸟,他们成群的游过托动了这的小船。这划船的女子则仿佛是养鸟的人,她的任务便是将他们赶往要去的地方。
“假如我跳下去会怎样?”
“那我就只能说再见了。”
“是么?”
“那再见了。”
“再见。”
她依旧背对着我,我看见了她藏在蓑衣下的黑发,我依旧想不起她是谁,我只听见她最后一声的颤抖。
“我知道你总会这样的。”
我的脑中回响起这句话,她当时弯腰扶住裙子,余晖遮住了她的脸。
她是谁呢?想必刚才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现在我已经看不见什么小船了,我只看到远处的她手中空无一物,像是踩在平坦的路上往回走。
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跳下来,她一直那么……
我又回到了开始的黑暗,身体越发得沉重,只是不同的是……这片海域不再那么显得沉闷。
假如现在的我流出惹人发笑的泪水,想必也会无形的融入这黑色的海水吧,虽然我可能并不会流泪,也不会觉得伤感。我只会默默的以一种自己都感觉不出的姿势慢慢的下沉,就像是吃了安眠药。
那淡白色的东西又出来了,我看到它在不远的上空,虽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我明明应该是在下沉,却又离它越来越近,它到底是什么生物呢?
“喝啊!”
我的心脏骤然一缩,猛地抬起身子,这白色的灯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我又摊在床上,从眼缝中我看到我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人,他们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我还听到金属的碰撞和滴滴的声音。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灰白的天花板。上面的那台电扇正晃晃悠悠的转着,我感到我的腿边有点痒痒的,我看过去,阿姨正靠着它睡的正香。我闻到水果的香气,特别是香蕉那浓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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