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审核合同的十点思考

合同是基于法效意思形成的关于债的合意，而对合同概念的诠释已有诸多法学家进行了尝试，其中较为详细的一种是：

"合同中所确定的规则原则上是建立在合同缔结人的意愿的基础上。只有当合同中所确定的规则（指符合法定类型强制的合同内容，笔者注）是合同双方当事人所作出的意思的体现，那么这种规则才是个人意思自治或者任何一方当事人自决意思的体现和实现。

为了使合同各方当事人的意愿都能在合同中得到体现，他们彼此必须向对方明确表明他们的意愿。因此，合同原则上需要合同双当事人在合同规则的内容上总是一致，且表明这一规则应予适用的两个意思表示。只有这两个意思表示结合在一起时才能使合同所确定的规则具有约束力。这两个意思表示彼此对应并构成一个法律行为。"

从前述的合同及其诠释来看，起草和审核一份合同并不难，难的是起草和审核的合同能够平衡各方利益进而得到对方律师和各方当事人的认可，也就是真正尽可能地体现双方的自觉意思。

好的合同就如好的宴席，从规格、上菜、口味、佐料、配菜都为当事人量身定制，恰到好处。结合做饭的过程将审核合同的一些提示和大家进行交流。

一、审核合同前要先"洗菜"

在开始审核合同前要和当事人进行充分明确的沟通，对于审核需要提供的材料、审核的周期、审核的效果取得较为一致的认识并为审核工作创造良好的工作基础再开始进行审核，否则不仅审核工作事倍功半，而且往往也达不到当事人的预期。

因为确实有一些当事人在不理解合同审核工作的特点和作用的情况下，可能发几张照片或者拿一份空白的纸质文档就让律师审核，对律师询问合同的签订背景和履约细节等问题表示不理解，在这样没有做好前期接洽的情况下开展后续的合同审核是会有诸多不便的。

所以律师在开始审核合同前一定要完成与当事人的充分沟通，不要在一个理解不充分、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开展工作，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一点思考就是对于要审的合同进行核心事实梳理。

即按照合同的各个要点来对合同内容进行初步的审核和整理，方便后续的操作。表1便是一个很基础的审核表框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加入审核程序、负责人、主体风险信息等需要的内容，以作为后续工作的基础。

审核表可以和合同审核意见结合使用，有时候我们会将合同复制之后在原文进行审核，这种方法比较快捷，但一定要在字体颜色方面和原文区别开来，能让别人一目了然审核、修改的内容。具体的修改方式可以参考全国律协的《律师办理合同审查业务操作指引》，是非常实用的。附表

二、注重主体调查和审时度势

第二点思考就是高度重视主体调查，也就是对合同主体的相关资信查询。

比如对法人就要查询相关的企业信用信息报告、相关诉讼记录、相关招投标记录（如有必要）和主要成员的资信（有无不良记录和诉讼记录），并将这些信息汇总来判断合同主体是否有无法履约的风险。

这也是审查合同前必备的一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例行公事。对主体是否适格、是否具有履行合同义务的能力、是否具有履行合同的风险此类问题的查明，不仅是履行合同的必备工作，也是为之后法律风险规避乃至诉讼提供保障。

作为律师为企业审核、草拟合同，不仅要审核各方当事人的主体资格是否适格、合同是否能依法成立，更要在这一过程中查明各方是否具有履行合同的能力（比如是否为能够独立承担过民事责任的分支机构、合同标的的重要资产是否已负有债权等），进而将合同签订成立后无法履行的风险规避到最小。

同时，律师也应该结合具体的情况和当事人，设立针对性的违约条款，是否需要抵押、是否需要公证、违约责任如何承担等都要从实际出发，提前做好准备。

第三点思考就是要审时度势，听懂当事人内心的声音。

正确理解合同的目的和客户的真实意图是草拟合同或者审核合同的前提。无论这份合同是商战之后的乘胜追击之作，抑或初次合作的试探性接触，乃至是为了企业的上市、融资等其他目的而服务，都需要律师审时度势地达到当事人的目的，为其创设恰到好处的权利与义务。

特别是当律师作为法律顾问来进行合同审核、草拟时，切勿仅仅把自己当作一个合同审核专员或者合同范本资料库管理员。

在草拟、审核合同时，法律顾问应当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要了解公司的产品、生产线、经营模式，要了解企业的架构，要了解企业历史和行业前景以及竞争情况，要了解合同相对方的背景和此份合同的意义及目的，从而能够尽量从经营者的角度出发提供企业法律顾问意见。

当然，法律的作用有其局限性，律师的作用也有其局限性，特别是在写合同时法律建议往往要考虑商业目的，所以律师在局限性中忠于职守即可。

特别是在小城市，很多时候对于合同的审核和建议往往面临当事人（特别是自然人）过于期待律师的作用，而合同相对方则往往抵触心理很强，甚至就是不愿意律师介入。

遇到这些情况律师还是应该重视沟通，让当事人和合同相对方正确认识律师的作用，如果沟通结果不理想的话，最终合同谈判也不会理想。

三、重视技术性条款和签约过程

第四点思考是注意补充修订合同中的技术性条款。

合同中的技术性条款包括合同的生效条件、合同的解除方法、合同的争议解决方式、合同的文本数量、文字效力、合同的管辖法院等不涉及合同实质性内容的条款。这些条款虽然不影响合同的实质，但对合同的履行以及争议的解决确是至关重要。

对于一些不需要律师到场的简单合同或者说很难修改的格式合同，对于预防技术性条款法律风险采用的方式是提供简要的"补充协议"范本和签约注意事项。

1．补充协议范本

2．对外签约注意事项

为了更好地保证对外签订的合同能够如约履行，有利于发生纠纷时的协商解决，特对对外签订的合同签约流程作如下建议：

第一，签约前需核实确认对方当事人的主体资格。

①合同对方为自然人：核实并复印、保存其身份证件（勿以名片代之），确认其真实身份及行为能力。②合同对方为法人：由法律顾问查询其企业信用信息报告，确定其真实性；如果签约人不是对方公司法定代表人，需要核实订约人是否经其所在公司授权委托，查验其授权委托书（或介绍信），并在签约后保存好委托书原件，最好能保存签约人的身份证复印件；签订合同必须加盖对方单位公章、合同专用章；签约时应当核实并保存其营业执照复印件。③合同对方除加盖公章、私章外，要对方亲笔签名。因为合同约定为签字盖章生效，也就是同时签字和盖章（自然人则签字捺手印），不能只盖章不签字或者只签字不盖章。④签约时应当准确填写联系方式、地址等信息，特别是当签约对方为个人、个体或者非丽江商户时，并且尽量多填写前述信息（比如除了座机、手机，还要尽量填写邮箱、微信等信息）。

第二，对于合同拟增加的条款。

出于一旦发生违约和争议，有利于我方进行谈判的考虑，建议每个合同都增加这一条（我方作为甲方）以降低诉讼成本：如乙方违反 xxx 合同的约定或者有其他侵害甲方权益的情形，则甲方有权向法院提起诉讼以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追究乙方违约责任。甲方因提起诉讼发生的费用（包括但不限于交通费、误工费、诉讼费、律师费、保全费、诉讼保全险费、材料费、调查费、评估费、鉴定费、公告费、评估费、拍卖费等所有相关费用）由乙方全部承担。

出于降低诉讼难度的考虑，建议增加这两条：本合同签订地、履行地为丽江市古城区。双方应当诚信履行本协议，任何一方未能履行或完全履行本协议的，双方一致同意应向合同签订地、履行地的丽江市古城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可按本合同中联系方式和地址进行司法送达，双方同意按本合同中联系方式传递的信息一经发出即视为有效送达，包括但不限于电话、短信、微信、电子邮件、当面递交等方式。

对于这三条，在不影响商业经营和签约态度的前提下，也可以采用补充合同的形式加入其他签约合同之中。

第三，合同的必备条款要具体、明确。

具体、明确的基本要求：当事人名称须真实、一致；合同标的、数量、质量、价款、包装方式要具体、明确；注意验收方法、程序和时间；履行方式须具体，包括交货方式、结算方式；履行期限顶确定某一时间点或时间段；尽量明确本司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违约责任要量化为违约金或确定违约赔偿金的计算方法；解决争议办法为协商、诉讼，约定由本司所在地法院管辖。

第四，授权性文书管理要严谨负责。

①对公司开出的授权委托书、介绍信、盖章的合同书等授权性文件要跟踪管理，出具时应标明合同对方名称及授权范围、有效期限，业务结束要及时收回。②业务人员离职要及时收回上述文件，无法收回的及时以书面形式通知相关单位并做证据保全。③发现业务人员在委托授权终止后仍以本司名义签订合同的，及时确定是否追认；不予追认的要以书面形式通知对方并进行证据保全。必要时要求警方介入，追究其刑事责任。④合同签订后，合同原件须交公司统一保管。

四、善用协定书、重视范本并适时拆分合同

第五点思考则是掌握君子协定和合同书的区别并灵活运用。

意向书其实就是个君子协定，常用于一个项目的开始，双方为进行一些初步的接触和解决一些程序性的事项而签署。当律师认为形成一个合同会阻挠当事人更广泛的选择，而不签订书面的文件又不能显示已方的诚意时，可以在意向书、备忘录、会议纪要等君子协定类文书中选择。

所以君子协定一般不设定违约责任条款，语气也相对虚拟，合同书中的约定则比较刚性，多用陈述性的语气书写。

第六点思考是重视对范本的审慎使用。

范本就像买来的菜，必须洗洗炒炒再上桌，所以草拟合同可以审核修改后使用范本，但也不能拘泥于范本。常规的合同起草，比如买卖合同、租赁合同等，稍微修改范本，确实可以达到满意的效果，但大多数范本都比较简单，无法达到为客户量身定做的目的。同时，对一类法律关系的合同范本应该认真修改，从而使其成为自己积累的合同范本。

第七点思考则是在有必要时对复杂合同进行拆分。

我们可以视情况将合并在一起的合同拆分，特别是在存在多方当事人的复杂法律关系中，如果需要草拟合同，可以视情况将其拆分。比如，一个常见的借款项目中，会有借款人、出借人、担保人、反担保财产所有人等相关方。

如果将这些当事人的权利义务笼统地写在一个合同中，可能会出现表述不清、互相牵制的情况。

笔者认为可以视这些相关方在合同中的不同作用，以及不同的合同法律性质，分别设计各相关方之间的合同并分别签署。比如，上述借款项目可以分别起草为：借款合同、担保合同、反担保合同。这样既使法律关系更加明晰，也避免了某一方面违约对其他方面效力的影响。

五、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

第八点思考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进行合同审核修改，切忌玩文字游戏和废话连篇。

简洁、准确、全面的条文是专业性的直观体现。律师的工作和含金量体现在解决问题上，如何调度文字，使合同结构合理、简洁明了、逻辑自洽，是我们需要经常思考、研究的问题。

第九点则是注重合同条款的繁简适当。

合同的条款繁简取决于合同的目的，一份合同既可以短短不到一页纸，也可厚厚一本，但是《民法典》规定的合同的内容则是必备的主干，至于条款的繁简，则应根据具体个案进行草拟。

第十点思考是合同的倾向性要相对公平，需要站在己方的立场上酌情与对方换位思考。

合同的倾向性应合情理、合法律。合同的成立过程，也是几方谈判和博弈的过程，这个过程本来就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双方的利益只能维持相对的平衡。但是，公平总是相对的，律师应当综合全局，掌握好在项目中的利益平衡点，在达到己方目的、保障已方当事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让各方当事人都能够接受。

量身定做的合同才能达到尽量高的法律服务质量，对法律服务的付费，应当根据服务质量而非服务时间。

随笔/恒之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