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春光斗日光

日日

【唐】李商隐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

人的情绪无形无相，很多情绪的主人也说不好自己当下的情绪。

李商隐善于写隐秘幽微的心绪、倘恍迷离的心境。

他的一些诗，比如《无题》《锦瑟》这种，诗意难以捉摸，正如人的情绪心境有时难以描画。

李商隐还有一些诗，诗旨表达情绪的幽约变化，但是能够让人感知明白。比如本诗。

“日日”是第一句的头两个字，取做标题。

“日日春光斗日光”，七字句“日”字重复了三次，内容很丰富。日日，一日又一日。日日春光，一日又一日的春光。 春光，是在发展变化中的。日光，兼有二义，一个是指这一日的日光，及阳光。一个是指时光。春光、日光争斗，既写出了这一日的阳光在这一段春光里的模样，又表达了这一段春光在时光里的变化。日光与春光的争斗，从小的角度，是一日取胜。从大的角度，是一时取胜。一日春光的明媚鲜艳，和一段春光终会由盛转衰的变化，有春光美好、万物勃发的欣喜，也有春天逝去、美好凋零的伤感。诗人看着美好的春光，察觉到春光的变化，情绪里有喜悦，又有感伤。

第二句补出了立足点，补出诗人是站在什么地方欣赏春光。按着游踪，诗人先是来到山城外的斜路上，游目四顾，看到杏花缤纷、香气氤氲，才感受到春光之灿烂，才察觉到春光、日光的争斗，才有情绪的起伏变化。

第三句一笔折回诗人的内心世界。什么时候能心无挂碍，心里边一点儿杂念、俗事的侵扰都没有呢。这样的情绪变化，是第一句观春光、日光争斗的感悟一脉相承而下的。春光之美好本来令人欣喜，但是美好的春光有终究会过去，又让人心有戚戚。美好而充满生机的春光，让诗人的心里夹杂着惆怅，诗人禁不住想要一种没有任何打扰的安宁平静的状态。这是一种轻细而隐微的情绪状态。

第四句诗应有所本，初唐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有句:“百尺有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诗人渴望一种平静平稳的心绪状态，就像树上垂下来的蜘蛛等飞虫制造的游丝一样，在空中飘飘荡荡，自由自在，没情没绪。这是把无形无相的情绪，具象成有形、有相、有质地的外物，从而把诗人渴望达到的心理状态，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而诗人在春光勃发情况下生出的这种绵密悠长的意绪和轻微柔慢的情绪起伏，与百尺游丝的轻柔软长、飘荡不定极其相近，可见李商隐捕捉、表达情绪的精准细致。

对情绪、心境在细微处的观察、抓取、表现，向来不容易做好，做到这些，需要一颗敏感的心灵，以及高妙的艺术表现力，李商隐幸运地拥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