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豆儿的学校出来,往左,进入一个幽僻的巷子,在巷子的尽头,右拐,有三家紧挨着的商店。
一家是卖奶茶以及小食品的,吸引人眼球的是,从不大的店铺里面漫射出来的,暖色调的灯光,还有悬垂在窗户上的一束束的干花。
另外一家店要稍大一些,呈前堂后院的结构。前面的两间店堂,一间卖面包,兼手作烘焙。另一间安置了一张很大的条桌,上面堆了明信片、印章、邮戳等物。有一回驱车经过,看见一个外国小哥哥饶有兴趣地在里面涂涂写写。最里面的小院落,是一处喝咖啡的地方。
两间店铺各有各的特色,都充满了文艺的气息。
夹在这两间店铺中间的那间,是一家收售老物什的商店。店面同样不大,但进深很深,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它的窗户是用几只从五六十年代建筑上拆下来的,木质的窗框,极为粗略地拼凑在一起,也不做翻新处理,木头带着年生已久的斑驳的油漆。窗户的上方,挂着一只白底的牌匾,用红色的油漆书着几个看不出是啥字体的大字:保鲜商店。
这几家商店,在豆儿放学的必经之路上,却一次都没有进去过。有时候遇上塞车,恰好被堵在它们门口,豆儿望着里面的人影瞳瞳,憧憬着放假的时候可以去逛逛。她对中间的那家老旧物资商店兴趣最浓。我亦是。
暑假的一天,我们专门安排去,可是那家店铺却没有开门。我们吃了闭门羹,捎带着对它旁边的两家商店都失去了进去的兴致,悻悻而归。
后来,在豆儿临开学时,我们又去了一次,这一次算是得偿所愿了。
里面的东西很多(但又以木质居多),真可谓琳琅满目,各个时代的都有,有些应该属于价值不菲的稀缺物,但也有一部分是我们曾经熟知,又渐渐被淘汰掉,在一段时光中悄然谢幕的物件。
空气里有股旧东西特有的味道,或者叫做风尘味吧,有几分呛喉,但又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好闻的。
因为未加分类,刚入眼时多少显得有些凌乱,但看久了,又觉得,这样的放置,原本是它们应该呆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处,也无法预料它们的去处,在橙黄的灯光的照射下,和着店铺里留声机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旧乐曲,它们无一不在隐忍地诉说着一个个故事。
即便是一只破败不堪的竹编箩筐,或者一只曾经高高在上,又饱经风霜的高音喇叭,都显得既亲切又疏离,既和悦又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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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只皮箱,大的一只,还贴着姓名和从某地到某地字样的纸片。显然,它曾经是从一个地方被运到另一个地方,在两个地名之间,经历过舟车的劳顿。
它里面或许装过重要的物件,由一个人郑重地托付给另一个人;或许只是些日常烦琐的家什,随着一个家庭的迁徙,由一座城市抵达另一座城市。而之所以没有撕去标签,也许是主人特意留做的纪念,就像现在有些人不愿意撕去行李箱上面航空托运的标签一样。
记得以前家里有两口又大又深的木头箱子,是父亲从部队带回来的。当时木料稀缺,流行把“搞”到的木料打成箱子,一是方便运输,二是在没有想到做什么家具的之前,可以不闲置物资,等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又有现成“成器”的木料。
两口箱子在家里放了很多年。在外婆家时,它们被叠放在一起,做为柜子使用。我长大一些时,它们又被拼放在一块儿,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就是一张较为舒适的单人床。
再后来,它们被拆散,打制了成当时颇为时髦的大衣柜和五斗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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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种有很多抽屉的柜子,每一个抽屉,都是盛放着一个秘密的小格子。
还有一只没有拍下来的,是那种九宫格式样,暗暗的豆沙绿色,有些地方油漆已经剥脱。抽屉小小的,大概三十厘米见方,每一只抽屉的外面,都粘着一只铁质的小插销,可以把标明抽屉所装物品的标识插在上面,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不知为何,这些抽屉让我联想起古旧的中药铺,戴着老花镜古旧的爷爷,郑重地拉开一只只古旧的抽屉,每一只抽屉的上面都贴着一个好听的名字:豆蔻、当归、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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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样式的木马,小时候也曾经玩过。
它这副斑驳沧桑的模样,应该不止经历了一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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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一个按键的风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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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土陶的提壶,曾经是农家最日常的家什,喜欢它粗朴的质感。
提把上有售价的标签,虽然不甚贵,可较之它以前的身价,亦是涨了数十倍还不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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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做月饼的模具。
看到它,脑海里浮现出一首久远的儿歌来:
八月十五月儿圆呀
爷爷为我打月饼呀
……
我的爷爷不曾为我打过月饼,但我还依稀记得,他为我泡好热腾腾的红糖水,等我回家的那些黄昏和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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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老式的打字机,豆儿看了很久,她说和电视剧《红星照耀中国》里,斯诺用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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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有着拨号盘的电话,同样也只能在电视上面才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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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卡带录放机,在八十年代曾经风靡过。当时的小青年,把穿大喇叭裤,拎卡带录音机,听邓丽君的歌,当做一种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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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种儿童小三轮车,我曾经有过。它的存在,让我的骄傲感和荣誉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甩那些滚铁环、抽陀螺的毛孩子们好几条街。我算是我们小院儿的同龄人中,率先步入有车一族的吧。哈哈……
本以为经营这家商店的,或者是年迈的老者,或者是沉稳的中年人,谁曾想,一男一女店主的年龄都不大。
女主人穿着和整个店铺风格相契合的,暗色的宽大袍子,从一间有着长茶桌的房间里出来,示意我们这里是可以喝茶的。这才发觉,那张足有两米长的茶桌的两条腿,分别是两台缝纫机腿,一张寸许厚的门板便是它的台面。
店铺的一隅,层层叠叠摞放着一叠八十年代的电影杂志,还有一叠红色、绿色的唱机胶片。都是凌乱随性地堆放着,像没有人整理,又像故意放成那样的。
旁边墙上的告示栏,张贴着教授古琴的告示。耳畔响起若有似无的琴音,混和着檀香的烟雾,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升起,袅袅婷婷地穿梭缠绕,在这些颓败的物件之间,缓慢又极具侵略性地弥漫。
……
喜欢这家商店,喜欢这种盛放旧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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