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儿谷

这日，鬼儿谷来了个道士，裹着方巾背个大包，念着口诀掐着法印，说这里鬼气冲天。要荡平这里的鬼气，还这里一个浩瀚人气。

我觉得这道士有病，鬼儿谷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几个人，就是有人来，也是来扔小孩的，活的死的。这样的地方有人气才怪了。

然而随着他大得不得了的口气。

一个巨大的法阵折磨着我们。

与此相比，我突然觉得那烧我脚板的火，抽我脊椎骨的雷鞭，对我是如此温柔。

这个法阵困得我们求不了解脱，反让我们生出愤怒痛苦，那股愤怒痛苦激得我好想抓碎些什么咬碎些什么。

我看着自己逐渐浓黑的鬼样子，心里阵阵嫌恶。

好丑。

本来就丑，现在更丑了。

狂风起，竹林一片躁动。

那个道士吐了口血，跑了。

再后来来了一阵竹香，我便睡了过去。

还做了个好梦。

梦见我吃上了烧鹅。

实话说我没吃过烧鹅，在我有限且短暂的鬼生里，我尚吃过的唯有我刚为人时一股苦而涩的微黄水汁儿，然后便是为鬼时在每日天最黑麻麻时吸食的竹烟，偶尔会有鬼友鬼嚒分的点香烛鬼香。

我想我能梦见吃烧鹅定与老人坡的鬼嚒阿秀有关。

鬼嚒阿秀是几年前成为老人坡的居鬼的。

那会儿她被她的小儿子背上老人坡的一个洞里，她的小儿子每日都来看她，有时端碗羹，有时拿两个馍，有时拿个粑，有时候什么都不拿，对着洞里的她磕头然后哭着放块泥砖在洞口。

我看着她饥一天饱一天的，有时候她饿得会慢悠悠挪出来找两把草，塞进她没牙的嘴里。

再后来洞口的泥砖垒高了她挪不出来了。

周围出现许多老嚒嚒或同情或嘲讽地看着她。

我很好奇为什么老人坡的这些嚒嚒们没被拘走。

但是看着她们满脸褶子，我不敢问。

阿秀终于要成鬼了。

她的大儿子小儿子还有小儿媳提了个饭篮子来见她，饭篮子打开，里面有一盆炒青菜一碗细粥一只烧鹅。

小儿媳将这三样递进去，她没接那只烧鹅，留给了洞外的三个人吃。

周围的老嚒嚒们说她傻，这是最后一顿吃的，那么好的一只烧鹅居然都不要来吃，等以后死了这些不孝子孙人都见不到了，啥也没有。

四丫669拉着我想走，我还想再看看。

不一会儿老嚒嚒把碗筷递了出来，她的两个儿子磕头痛哭，她的小儿媳也哭得悲伤。

随着小儿媳掩面一句一句什么“我滴妈～唉……您这么好滴一个人，咋就走了嘛……我还没有孝……敬您唉……我滴妈～唉……”两个大孝子开始封洞了。

我百思不得解，那个老嚒嚒还没有死，她的小儿媳为什么要哭她死了，她的两个儿子为什么要把她的洞封上。

周围的老嚒嚒渐渐散了。

四丫669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我拉走了。

路上她呆呆地问我：“阿三，你说那些把我们扔进鬼儿谷的褶子脸们，最后也那般入了老人坡吗？”

我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