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如果不是阿婆，即使有人跟我说老人很自私，老人很坏，我都只会认为是自私的人变老了，坏人变老了。
但我是阿婆带大的，尤其是阿爸阿妈跑计划生育那些年，我天天都腻歪在阿婆身边。我的灵魂都是她的善、她的体贴、她的包容与及厚爱养大的。
我永远忘不了她不要假牙时说的话：“年纪这么大了，还满口牙，吃子孙。”
为了子孙，她一颗牙齿都没有，也拒绝佩戴假牙。吃不知味也无所谓，那是十四年前，她八十岁。
我也忘不了，她的隐忍。阿公因为身体不好，有点疼痛就会叫得满屋子都震动，但阿婆仿佛永远不会病也不会痛，起早贪黑地做着永不会停歇的农事及家事。在阿公生病，硬生生独自一人带大四个未成年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不靠死做，如何跨越那三年的自然灾害时间而一个都没有被饿死？她的勤劳和善良是唯一的武器。
只是她会吃一种“何济公”的白色粉末，小小的我看多了，还好奇，是不是很好吃？所以偷吃过一次，从那一刻起，小小的我记住了什么叫“苦”。
等我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止痛药。阿婆自己吃着止痛药，安抚着因为痛而满屋子炸雷的阿公。我不知道这是女性的坚韧，还是她自身的包容所致。
这些记忆里的影子和最近她的不可理喻的样子交错在一起，让我总是在想，阿婆是不是被夺舍了。可很快她又说着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我的童年糗事，让我知道这个阿婆如假包换。
阿婆变得“自私”，不是只有我有这种感觉，连最有耐心最是良善的阿姑也有同样的感受。她也多次跟我说过这个困惑，怎么好好的人老了就变得只顾自己了？尤其是这几年，更变得厉害了。
但因为已经94岁了，我们都以“老小”安慰着自己。而且，阿婆不痛风后，什么都可以自理。我常想，我94岁还有没有她这么厉害？我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吗？除了痛风和心脏问题，她根本没有其他大的病痛。就这样，我并没有深入去探究其变自私的深层的原因。
但身边很多人都跟我说着自家老人的各种奇葩变化，给我感觉是没有哪个老人不“变坏”的。尤其是舅妈跟我说，舅舅离世前几年，也是变得不可理喻。这就引起了我的好奇。性情大变似乎是变老的一大标志。
这些老人除了老，还有什么其他共性呢？究竟是什么引起这种变化的？会否是同样的因素导致了这种“通坏自私”的结果？是身体还是意识的问题？是可修复的还是不可修复的？
阿婆去三叔家后，四叔让我问阿婆：“你问问她，她作为老人的德究竟在哪里？”也常常响在我的耳边。阿婆肯定不会理解这句话，可我始终相信阿婆的善还在。只是是什么让她变了？
于是这些问题终于一一呈现在我的脑子里。而我心中没有哪本书可以像《黄帝内经》一样给我讲解人体的秘密，所以我又开始翻阅这本书，希望老祖宗可以给我提示。
不仅让我从因阿婆“不可思议”的行径而进入的状态中出来，我还希望找到修复及预防“老人变自私”的途径。更希望找到如何应对的策略。
我不相信在清醒的时候，憨婆仔能忍受自己折磨自己最爱的子孙的样子。当然，她还能意识到吗？如果意识不到，那就更加夯实了我不想长寿的念头。因为那说明所有的行为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一些固定思维裹挟而不自知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早真的被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必须认真地琢磨一下。所谓的临终关怀，有很多人在做，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对老人性情变化的深入了解，只有这样才能真的让其老得其所。这或许会是个庞大的课题，那我就一点点去蚕食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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