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

我6岁那年，爷爷去世了，奶奶只有刚刚60岁。我只知道那个给我买冰棍偷偷塞给我零花钱的人就这么没了，从没想过爷爷的去世对奶奶意味着什么？

自那儿以后，父亲兄弟三个都不放心奶奶一个人住，想让老母亲跟着孩子们住，也有个人照应，但奶奶从来都是说“我一个人难得的自在，一堆老婆儿们聊聊天挺好 ”。就这样奶奶一个人过了十几年，偶尔我和弟弟去蹭饭，奶奶总是欢喜的不行，拿出姑姑给她买的点心，一边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我也不爱吃，要不都放坏了”，一边眉开眼笑地瞅着我和弟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我知道，奶奶说的不爱吃是假的，放坏了倒是真的。她总是把好东西留下来，舍不得自己吃，只盼着我和弟弟去看她，给我俩吃，而我们基本也只是一周半个月的才去一次。

每年三十上坟那天，估计是奶奶最高兴的一天了，她从天不亮就开始蒸包子，大伯二伯爸爸姑姑，带着各家的孩子都聚到奶奶家，奶奶一整天都笑呵呵地合不上口，一会儿惦记着这个没吃饱，一会儿惦记着那个是不是合胃口。我们聊天的内容，奶奶并听不懂，更插不上话，她就这样盘腿坐在炕上，笑眯眯地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现在想来，那一刻的奶奶，仿佛就是拥有了全世界吧。

直到奶奶78岁那年，身体日渐衰老，开始在三个儿子家轮班生活。爸妈要上班，我和弟弟要上学，每天都是早早的就走了，留奶奶自己在家。我始终记得那个趴在窗口一脸怅然的老太太眯缝着眼，侧着耳朵，试图看到或听到一点外面的动静。每当我们回来，奶奶的脸总是一下子舒展开来，问问弟弟今天在学校捣蛋了没？我又考了第几名？爸妈今天生意怎么样？她急切而激动地等着我们的回应，期待着我们能像她一样盘腿坐在炕上，和她聊聊天，哪怕不说话，就坐在她面前，静静地打会儿游戏，吃几口她攒着舍不得自己吃的零嘴儿，她都会无比幸福。而更多时候，我和弟弟都是各自回房间写作业，爸妈坐在客厅整理账单，看看明天要进哪些货，只留下奶奶又是一脸怅然。

后来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坐一会儿就会支撑不住，她开始几乎整天整天的躺着，偶尔也会努劲儿在窗户前坐一会，还是熟悉的姿势和神情，望着外面的世界，盼着孩子们的开门回来的声音。

记得有一次，爸爸出差一周左右的时间，奶奶一天念叨好几次“三儿啥时候回来啊？怎么去了这么久了？”，问完我隔五分钟又问弟弟，我俩不耐烦了，便会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看电视，奶奶便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怎么老不回来啊，去这么久呢？天儿凉了，喃三儿从小就怕冷”。我和弟弟不理解，不就是去一周嘛，至于天天念叨个没完吗？奶奶真唠叨。

她80岁那年，爸妈的生意越来越忙，我正读高三，陪奶奶的时间变得更少。奶奶不再向以前一样向我们问东问西，只是还是会提醒我别学习到太晚早点睡觉，会告诉爸爸别光忙着挣钱累坏了身体。

就这样，直到有一天清晨，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忘不了奶奶去世的前一天，妈妈煮了面条，我端给奶奶，她把鸡蛋夹给我:“吃完了再写作业去吧，不差这一会儿，嘛都不如吃饭重要，跟奶奶一块儿吃”，而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捧着碗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我回应奶奶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只是陪她吃个饭的简单的心愿我都没能满足。

今年，奶奶已经去世十年了，我时时会想起奶奶。一次次摩挲着小红书包湿了双眼，当时没有缝纫机，八九岁的我就盘坐在奶奶的对面看着她眯缝着眼一针一针的把一块红花布缝成一个小书包。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我一定会多陪你聊聊天，给你讲讲学校里的新鲜事儿，多陪着你吃饭，把你做的面条汤吸溜吸溜地吃个光，多听你给我讲你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多了解你陪伴你。

奶奶，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