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嘉兴”，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嘉兴肉粽，而对我来说，想到的却是“义眼”（假眼）。
成年后，你可能会对一桩童年往事的光影、气味，甚至彼时自己的感受有着清晰的记忆，对具体的事实（如年龄、事由等）反而一无印象。若能清楚说出时间、地点、人物等事实，多半可能是长辈在事后经常人前人后提起，补充了你记忆的空缺，于是，你便以为自己记得一切，殊不知那只是旁人的转述加深、填补、修饰的结果。据说，土耳其语中有专门的时态表示传言而非亲见的事，在讲述梦境、神话或无法目睹的往事时使用这个时态。但在对童年往事的追忆中，困难在于，我们往往无法分辨这残留的印象来自亲眼目睹，还是混杂叠加了旁人的转述。
那时，我应该还很小，具体几岁，记不清了。那时，哥哥不在我身边，他在哪儿，不知道。爸爸也不在我身边，是妈妈带我去的嘉兴。
那时，应该是冬天，我记得有雪。早晨，我在招待所的被窝里醒来，外面飘着雪，我不知道妈妈在哪儿，妈妈说过，饿了，就冲炒米花吃。我用热水瓶里的热水冲了一碗炒米花，碗里冒着热气，很香，很甜。
招待所里应该没有其他小孩，记忆里，我独自玩耍，等着妈妈。过道里可以看见天光，也许有天井，记不真切了，雪光映照下，天色并不很暗，雪无声地飘落，那是南方的雪，湿润，清洌，还没积厚就化了，空气便更冷了。我找了条板凳，当木马骑，念念有词，小声唱着儿歌。一旁的大人们有逗我说笑吗？记不得了，也许有吧。
和我们合住一间房的，是一位阿姨，她睡在另一头。房间里的灯应是25瓦的白炽灯泡，因为记忆里，那灯洒下不刺眼的昏黄的光晕。晚上，我们拥被而坐，在光晕和阴影的交错下，对面的阿姨当着我的面把一只眼珠拿了出来，放到了一个塑料盒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假眼，从此，提到嘉兴，我想到的便是静静躺在盒子里的假眼。还有，氤氲热气里的一碗炒米花，独自玩耍等待妈妈的小女孩，得得得木马的声音，伴着雪花先是缓慢再是骤然暗下来的天色。
2014-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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