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香香走了,馒头铺安静下来。杨百顺起先有点不习惯,没人管他没人骂他了。很快他就自在起来,巧玲也是,不哭不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始了装。人来了,他就愁眉苦脸地叹气,也拦着巧玲玩和笑,巧玲心领神会,也愁眉苦脸。
他打算只装几天,然后一个人做馒头生意,有这个馒头铺子,以后可以娶李香香或王香香。这样,绿帽子也没了,颠倒的嫁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娶。
老姜来了,老姜自然知道杨百顺的打算。老姜说不明不白地撂着不行,得找她。杨百顺为难。
老姜说人是老高拐跑的,得砸了他的银铺,你不砸,他们兄弟要动手了。不提馒头铺,是为了巧玲。
老姜刚走,老吴又来了。老吴也说不明不白地撂着不行。
杨百顺说一找要出人命。
老吴说那也要个结果。人丢了不找,大家都没脸,你想赖着脸皮活下去,有人不答应。
谁?
吴香香她妈。
吴香香她妈是在家当家做主的,比吴香香还厉害。如果杨百顺不找,她明天就拿刀来。
不找也得找了,就是假找也得也得出去一番。
巧玲放哪里?老吴说去吴家庄,巧玲不去,去棉花铺,也不去,说杨百顺去哪里她去哪里。
杨百顺就带巧玲去了新乡,住在东关鸡毛店。白天偶尔出门转转,也就店门口,大不了去汽车站看看汽车。
同住的有个卖老鼠药的老尤,老尤能说,摊子上摆着十来个干硬的死老鼠,巧玲也常常蹲那里看。老尤和店主都怀疑杨百顺是拐着巧玲出来的。熟了,老尤也分点吃的给巧玲。
第九天,杨百顺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去了车站,看着火车进了站,出来成山成海的陌生人,觉得很亲。而自己一多半的亲人都和自己不亲。
眼前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干的正事,只有他做的是说不出口的事情。
车站冷冷清清的时候,杨百顺想哭,也想一走了之。看见大钟,赶紧折回鸡毛店。
巧玲不在,老尤不在,老尤的行李也不在。店里人说,老尤牵着哭泣的巧玲出去了。
杨百顺发疯去车站找,哪里有人。想起老尤是开封人,去找车,当天没有车去开封,自己一口气跑了一百多公里,跑到了黄河边。
先前准备在新乡待几天回去骗人家说去了郑州、洛阳、开封、汲县、安阳,谁知为了找巧玲,真的把这些地方都踏遍了。
人海茫茫。杨百顺一边扛大包一边找人,一天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都震惊了,两眼深陷,眉骨凸出。
孩子没找到,回不去了。巧玲那些亲人跟她不亲,可是丢了,他们就是亲人就会跳出来。
一天晚上在郑州车站,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洗脸吧,热水。”
是吴香香,面目憔悴,皮肤黑红人也瘦了,还挺着孕肚,然后看见老高帮人擦皮鞋。杨百顺想杀了他们,看见深夜里他们依偎在一起吃红薯那个亲密样子,吴香香从来没有和他这样,他转身走了。
所有去过的地方都是伤心的地方,他学老汪准备去宝鸡。路上有人问他姓名,他说他是罗长礼。
兜兜转转,杨百顺孑然一身离家出走。倒是吴香香,离开了舒适区,寻着了自己的心灵归宿,不知道会不会想起巧玲。
杨百顺改了几个名字,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人家叫他什么他也无所谓,只有罗长礼是他的初心,那一喊,痛快淋漓。
然而丢了巧玲,这一辈子,终究不能淋漓尽致了。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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