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很多路,有崎岖不平的山路,有田野里长满杂草绊脚的土路,也有宽阔的大马路,和乡间的羊肠小道……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故乡那段坑坑洼洼而且非常陡的公路。这是一条狭隘的公路。每遇到两辆车相对而行时,一辆车必须紧靠路边停下,让另一辆车先过,自己才能通过。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条路。
小时候上学,这条路是我们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我们背着书包,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蹦蹦跳跳地走在这条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我不记得曾经有多少次被石子绊倒在坑里,满嘴满鼻子的泥土拍都拍不干净,被同伴们笑得前俯后仰,那是多么令人生气和尴尬的事啊!也不记得在多少个雨天里,被路过的汽车溅得一身黄泥水,更不记得有多少个睛天里,被摇晃得好像要翻倒的汽车带起的漫天尘土,就像冬天里的雾,迷蒙我们的视线,粘着嘴唇和鼻子,钻进我们的呼吸里,那尘土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那时,每次上学,母亲总不忘再次叮嘱我:“路不平,小心慢走。”
有一次,是下雨天,我为了躲避一辆汽车,急忙往路边的斜坡跑去,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在坑里。手和膝盖都擦伤了。可能是摔得多了,疼痛并不怎么让我难过,当我发现母亲给我做的新衣服也划破了,我伤心地哭了起来,难过了好久好久……并开始讨厌起这条公路。
其实更让我讨厌这条路不是因为它弄破了我的新衣服,而是它阻碍了农村的经济发展。
记得那时,我们这一带满地满坡都种满甘蔗。到农历十月,甘蔗成熟时,满地满村都飘着甘蔗甘甜的味道。那是乡亲们一年的辛勤劳动之后,上天赐予劳动人民的馈赠啊!乡亲们见面了都互相称赞今年甘蔗的长势好,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
年底,由县里糖厂发牌号,乡亲们按牌号顺序收砍甘庶。终于轮到我们相邻这三四条村了,糖厂派人驻住在公路旁的一块小山坡上,把那块小山坡劈出做为临时甘蔗收购站。
乡亲们把砍下的甘蔗用牛车拉到小山坡上去。那时,我也屁癫屁癫跟在父母的后面。牛拉着一车满载的甘蔗,缓慢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车辘子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多么美妙的乐音啊!加上父亲赶牛时,不时发出的“嘿,嘿”声,还有母亲脸上洋溢的笑容,我断定,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
“够了,不收了。”糖厂的工作人员向父亲 摆摆手。
不是说,糖厂负责收么?父亲才下了血本种的呀,这可怎么办?还有四五亩甘蔗在田里呢。
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这车甘蔗总算被收下了,但父亲只收到一张收据,工作人员叫父亲把收据保管好,到时凭收据领钱。
但余下在地里的的甘蔗怎么办啊,父亲望着那条崎岖的公路摇头轻叹,在回来的路上,父母愁眉苦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那天吃完晚饭,村长召开会议,说糖厂暂时糖滞销,过段时间还会来收甘蔗的,叫乡亲们放心等待。乡亲们个个愁眉苦脸,有人愤愤地骂起娘来,能有什么办法呢?想拉到市里去吧,路又那么难走,还不通呢。前几年乡亲们种四季豆、黄瓜、辣椒,到后来也是没人要烂掉。想着今年甘蔗有糖厂负责收,有盼头,现在糖又滞销……半夜里,我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到父母的对话。
先是父亲声音:“本想卖了甘蔗还了人家蔗种钱和肥料钱的,现在只能先还一小部分了,马上要过年了,年货少置点吧。”
“别说了,越说越烧心,睡吧。”母亲说。
就在那时,我似懂非懂的感觉是这条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山路绕不出山村去,阻碍了人们想劳动致富的路!
从此以后,这一带再没人种甘蔗了,其它农作物,也只是种些够自家吃食。
母亲叫我发奋读书,多学知识,将来才能有机会走出山村,到外面缤纷世界去。
后来,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我还是早早辍学到城里打工去了。城里条条宽阔平坦的大马路车水马龙,望不到尽头。我常常伫立在人行天桥上,凝望车来车往,感概万千:什么时候,我们家乡也修一条宽阔平坦的路啊?
前几年,全国各地都在开展农村道路硬底化工程建设。一条条宽阔平坦的水泥路像一条条彩带在各乡镇,各村庄飘舞出来,村连村,镇连镇,给文明新农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外出城里务工的乡亲们回来, 承包田地种上了甘蔗、蕃石榴、辣椒、马铃薯,农作物成熟的季节,很多商家从全国各地下到地里直接收走,乡亲们再也不用为滞销而为劳动致富失去信心了。乡亲们根据季节变化,种着应季的农作物,收获着丰收的幸福喜悦,这几年,一座座两三层高的小楼房,像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前两年的一个夏天,我从城里坐车回老家,车在一条条宽阔平坦的公路上弛骋,我斜靠着椅背,感觉像躺在摇篮里,被母亲轻轻摇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热烈的大阳光透过车窗,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着,扰了我的美梦。我微微睁开眼晴,啊,车窗外的风景是那样熟悉,但似乎又有点陌生:这不是家乡了么?我下了车,脚踏在水泥建造的宽阔平坦的公路上。这是我摔过跤的地方么?这是我为避汽车带起烟尘而拼命逃跑的路么?这是我摔跤吃到泥土而被同伴们嘲笑的路么?这是父母亲拉着满载牛车甘蔗,摇晃得“咿咿呀呀”缓慢前进的路么?这是令父母亲多么失望的路么?我再也寻不着它的踪迹。
父亲接过我的行李问我,怎么不直接坐车到家门口,我们这里早就开通公交车了。我回答说,我喜欢走路,想多走走,在新公路上多走走。
我喜欢这条路,感谢国家和政府给农村做出的贡献,给农村修了一条条致富的道路。祝福农村生活越来越好,致富的道路越走越宽广,国家越来越富强,继往开来,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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