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马致远打的回到凤凰煤矿办公楼。
矿长办公室在办公楼二楼。马致远走到矿长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听到“请进”声，马致远才走进去。
矿长办公室一套三间，对正门的一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桌子周围摆放着黑色的木椅子，看起来像是一间会议室，其实，是人们等着矿长接见的休息室，就像医院诊断室门口走廊上放置的一溜长椅；中间的一间才是矿长的办公室，房间里和其他企业的老板办公室的摆设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老板桌、老板椅、沙发、茶几和书柜；另一套间是他的卧室。马致远推门进来，矿长和书记正在下象棋。矿长和书记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棋盘，各自思索着应走哪步棋。马致远站在他俩的侧面，看着棋盘，没有心思分析这盘棋谁占优势，谁占劣势，专心地等着矿长给他布置任务，他好马上离开这里，用心去完成。
马致远所领导的综合办公室承担着四个方面的工作职责：处理政务和党务、协调工农关系、招待来矿检查指导工作的上级领导。马致远接触矿领导的时候多，时间长了，说话随便，直来直去。马致远本来性格又开朗，有时还会与矿长耍些幽默。现在，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矿长和党委书记感到奇怪。其实，马致远还是马致远，他的秉性一点也没有改变，只是上午的会议精神，使他心情低落；他去图书馆借书，又一次消耗了他的精力；他想借本书回家读读轻松一下，结果没等他放松，矿长打电话找他，他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两位领导继续下棋，对他没有言语，马致远猜测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他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松弛下来，才有心看他们的棋艺。看了半天，他也没有看出谁占上风。看来这盘棋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低。
马致远的思想活跃起来了。
马致远没来到矿长办公室之前，他应该知道两位领导要下棋，只是他那紧张的心情没有时间容许他作出正确的判断罢了。因为他已经摸透了两位领导的生活工作习惯，——当矿上的安全、生产、经营一帆风顺时，两位领导就用下象棋来表达他们愉快的心情；当安全、生产、经营有哪一方面不顺时，他们也对弈，用来排遣他们烦恼的情绪。马致远突然下意识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两位领导同时吓了一跳，都认为哪步棋走错了呢。马致远看着两位领导的表情，“嘿嘿”一笑，一下子打破了平静的氛围。
矿长指挥“车”进攻对方的“马”，觉得劳而无功，犹豫不决。马致远看他举棋不定，说：“先将一军。”书记连忙指挥“士”上去阻截，矿长趁机放“炮”击败一个“相”，赚了一个小便宜。党委书记骂了一句：“你这小子多嘴，让我吃了亏。”
书记跳“马”跨士角将军，矿长上“马”别着了马腿。
书记号令“车”进攻“马”，矿长上“仕”保护。“两马”都处于危难之中。
马致远被书记骂了一句，他再也不敢给矿长“参谋”了。这时，马致远的两条腿站僵硬了。他看他的话并没有打破沉寂的局面，更没有引起矿长对他的注意——给他布置工作。他走也不是，给谁指点也不是。于是，他从外间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来静观棋艺。
看来两位领导心理都没有想什么事，好像今天上午召开的会议，在他们的脑海里都没有留下痕迹似的，心思都在下棋上。
两位领导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指挥着他们的千军万马对阵厮杀。这时候，他们的下棋的速度好像快了些，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你来我往，你去我回，拼杀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马致远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他看着两位领导在棋上厮杀，好像他正置身战火纷飞的战场，听见了炮火隆隆，战马嘶鸣……
没多时，马歇鞍，炮哑然。马致远没有听到胜利者的欢呼雷动，也没有看到失败者缴械投降的举动；两位统帅握手言和了——下了一盘和棋。
两位领导，确切地说两位敌对统帅，真好像刚下战场一样，累得精疲力尽，斜坐在沙发上养起神来。
马致远也好像经历了一次战斗洗礼，他的精神振奋高昂了（不像两位领导，疲惫不堪），他那善于言辞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向两位领导汇报由他带队去轩辕集团煤业公司学习考察情况。他说他们这次外出学习丰富了知识，开阔了视野，受益匪浅。马致远边说边看两位领导的表情，猜测不出他们是在听他说话，还是在思考这盘棋为什么没有赢，还是在思考别的什么问题。马致远不管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往下说，不仅如此，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学到的知识，企图把他们的思绪引导到他所讲的内容上来。
马致远似乎觉得把两位领导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但看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曾经听过上级领导所作的关于精细化管理的报告，那个报告详细地讲述了丰轮船业集团公司精细化管理经验以及轩辕人把这种经验成功地搬到煤矿企业应用于安全生产管理的情况；正因为上级领导的讲话给了他们精神食粮和管理企业的灵丹妙计，才派马致远前去取经的。
马致远向领导汇报完后，矿长才给他布置任务。
26
马致远回到办公室准备起草“SCED”精细管理实施方案，他拿起笔来，脑子觉得晕晕的。他忽然想起出差捎回来几包牦牛牛肉干，就着牛肉片喝了半杯白酒，想以此提起精神。马致远平时有这样一个习惯，当他感到疲劳、头脑不清醒时，喝上一点酒，思绪马上如泉喷涌，就像古代诗仙李白斗酒诗百篇一样。可是，今天，他半杯烧酒倒肚，脑子不但没清醒，反而比喝酒前更昏沉了。
马致远索性躺在床上睡大觉。
马致远的家居住在凤凰山东山麓，距凤凰镇西北十几公里。他的父亲马英奎的身体，比马致远长得魁伟，当然干农活有的是力气。可是，他对“大跃进”没白没黑、磨磨蹭蹭的无效劳动烦恼透了。他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偷偷地跑到一个叫申沟煤矿当上了掏煤工人。下井挖煤非常辛苦，但是他喜欢这有节奏的生活。由于马英奎不怕吃苦，工作又勤快，一年后，马英奎被申沟煤矿领导看中，批准他转为正式工人，吃上了国家的皇粮。
马英奎的偷偷出走，马致远的爷爷并不担心，因为马英奎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到哪都能找碗饭吃，但对于马致远的奶奶来说,却像丢掉了儿子一样非常伤悲。马致远的奶奶逼着他的爷爷去寻找马英奎，可是马致远的爷爷认为儿大不由爷，任凭老太太哭闹，他也没有离开村庄去寻找他的儿子。还好，申沟煤矿离马致远的村庄并不远，在申沟煤矿掏煤的也有他们村庄的人。不久，马英奎的踪迹就传到马致远的爷爷和奶奶的耳朵里，马致远的奶奶这才放下心来。
马英奎在申沟煤矿上班，离家这么近，竟然三年没有回过一次家门，两位老人想坏了马英奎，更着急的是马英奎小时候定下娃娃亲的娘家人。马英奎的娘家人，三天两头跑来要求成亲。那时候，说媒定亲，不得反悔，反悔了是一件丢人的事。谁反悔将遭到三里五村的人看不起。马英奎的父母多次捎信叫他回来成亲，他的父亲又跑去叫他，马英奎硬着头皮就是不回家。因为，马英奎听说，他这个媳妇长得又矮又丑，心理不愿意。
马致远的爷爷奶奶束手无策了。马英奎本家有个嫂子，带着新媳妇到了申沟煤矿去找马英奎。不知道这个能说会道的嫂子对马英奎说了什么，他竟然回心转意了，后来，就有了马致远的母亲。
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有的你能看到结果但你总是找不出原因。但是人们总是相信，有缘人终成婚配。
我们叙述完马致远的家事，马致远也已经从梦中醒来。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还想着矿长给他布置的任务没完成，他使劲地摇摇头，觉得脑子还是不清醒，又烦躁起来。他的烦躁是他的责任心发挥了作用。参加工作以来，他对领导布置的工作总是认认真真，按时完成，拖延一会没完成，心理感到非常难受。他始终坚持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和立竿见影的工作效率。唉，今天是怎么了呢？
马致远索性撂下他要干的事情。
他知道矿上接送职工上下班的通勤车已经停运，就沿着马路，往凤凰镇家属区走去。
夜幕落下了，天空灰蒙蒙的，马路边上的路灯少气无力地亮着。
马致远走在人行道上，无心观赏路两边的夜景。这条路他太熟悉了，凤凰煤矿在没有开通通勤车接送职工上下班之前，他哪一天不骑着自行车在这条路上往返几回呢。马致远被秋夜的凉风吹拂着，浑身爽快，但却没有澄清他浑浊的脑袋。他现在只记得，矿长不让他管理查摆反思活动工作，这件事交给刘丰去做，要他集中精力制定精细管理实施方案。其实这个方案非常好制定，只要把轩辕集团公司的先进经验改改头不需要换面就行了。马致远的思想是想在他们经验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他没有想想，他对学到的经验还没有吃透，更不要说实践了，怎么能谈得上创新呢。马致远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样东西拿进来就想翻新花样。
马致远到家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你还知道回来！”卧室里传来他妻子魏梅责怪他的声音。
马致远拉亮客厅电灯，他妻子穿着睡衣也从卧室里走出来。
“你还没有吃饭吧？”妻子问。
“还没有呢。”马致远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说。
魏梅赶紧去厨房做了两碗面，端到马致远面前。
马致远没有急于吃面，从包里掏出他给妻子买的套装和给女儿买的玉石项链，又拿出来他卖的牦牛肉干让妻子品偿。
马致远一边吃着面，一边给他的妻子讲述着这次出差看到的景致和所得到的收获。
马致远吃完两碗面，他的妻子也已经把新买的紫红色的套装穿在身上，风韵犹存的她，在这套新装的陪衬下，好像年轻了许多，漂亮了许多。马致远深情地看着妻子，不顾一切将妻子抱起来，也不管妻子喊叫，将妻子抱进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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