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三天，王培恩就又来到了那条城中村。这次是在另一家饭馆的二楼包间，王培恩依稀能认出，落座的还是那些人。
大家进门后，还是第一时间锁上包间，胖子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表格，每张都一模一样，表上详细记录着各人的外号，后面是物品和估价，王培恩也拿到了表格，但表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众人看着表格，基本都没有异议。陈悦航从包里拿出一沓纸币，照着表格上的标价，给每个人发钱。在座的人脸上都浮现喜色。
发工资时，王培恩只能盯着饭桌中央的陶瓷水盆出神。有些人来饭馆吃饭，习惯用茶水先把碗筷烫一遍，这个水盆就是用来倒烫完后的废水的。
发完钱后，所有人都把表格揉成纸团，扔进了水盆里。陈悦航点火，将废纸团一把火烧成灰，再倒进厕所内，洗了一下水盆，开了包间的窗户，让烟雾散去。王培恩看到，这个包间窗外视线开阔，下面一片低矮的工业园区。
包间内的排气扇早就打开了，有几个人点火抽烟，打开了锁住的包间门。没多久，饭菜上来了，众人一顿饱餐。因为刚刚拿到工钱，大家心情都还不错。
黄毛和王培恩开玩笑说：“世道不好啊，你看我除了在KTV当服务员，还要出来做兼职，结果他妈的兼职收入比本职还高。估计你很快也要和我当同行啦。”
王培恩点点头，就忙着低头吃菜。包间里欢声笑语，王培恩插不进话，偷偷瞥向陈悦航，陈悦航这时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培恩回到观塘后，远远就看到张洋坐在自己店里看电视，谢雪清也在，王培恩赶紧走过去。张洋、谢雪清和他，他们三个早就混熟了，谢雪清就是在他店里做饭，王培恩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培恩回到店里坐下，几次看着张洋，欲言又止。张洋一看就知道王培恩有话要说，就问他什么事。
王培恩断断续续把这几天的见闻和张洋说了。他还以为提供了重要线索，张洋却微微一笑说：“这些我早就知道啦。”
王培恩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谢雪清给王培恩和张洋都斟上茶。王培恩也不顾烫，拿起茶杯猛地喝茶。
张洋正色道：“但是我觉得，你在一些方面还是有潜力的。”
谢雪清：“呃，他能有什么潜力啊。”
张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陈悦航那么信任他，一定有理由的。”
谢雪清嗯了一声。王培恩却在想，一边是他熟悉的朋友，对他的评价却不见得很高，另一边是他想远离的人，看起来却更赏识他。
谢雪清忽然对王培恩说：“现在有空吗？把钱取了吧。”
王培恩才想起来，要借给娜娜的钱还没取。张洋看他们有事，就自己进内房看打麻将了。王培恩和谢雪清一起去附近ATM机取钱。
半路上，两人经过一家小卖部，谢雪清让王培恩自己先走，她买点东西。王培恩也没理她，自己先走了。
来到ATM机前，插入银行卡，一通操作，王培恩输入了要取钱的金额。点下确认后，机器一阵响动，却并没有纸币吐出来。屏幕显示出系统异常的字样。
王培恩一眼看到屏幕的右下角，贴着一张纸条，纸条提示说如果机器异常的话，请拨打如下客服电话。王培恩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听筒内响起了一个清晰而专业的女声：“请问有什么能帮助到您的呢？”
王培恩将机器出故障的现象大致说了，电话里的女声说：“好的，应该是我们这边系统出了点小问题。那个，请您不要着急，您取出来的钱不会被吞的，现在为了您账户的安全，我们暂时冻结了您的资金。您按照我们的步骤操作，我们先提交机器故障的数据，等技术部那边处理完了，到时候给您解冻账户，这样可以吗？”
王培恩正要遵循电话里的提示操作，忽然听到一道女声：“你在干嘛？”
王培恩回头看，谢雪清正拿着支甜筒，边啃边看着他。王培恩简单说了吐钞故障的事，谢雪清咬了口甜筒，嘟囔说：“故障个屁。”
说完，另一只手把王培恩手机抢过来，对着电话就开始骂，骂几句就啃一口甜筒，嚼了嚼吞下后继续骂。王培恩看着谢雪清，怔在原地。
谢雪清把手机递回，说：“她挂了。”
谢雪清又把屏幕右下角那张纸条撕了下来，揉成一团，让王培恩仔细看吐钞口。王培恩凑近看到，吐钞口被一道固体胶堵住了。谢雪清忽然用钥匙铲那道胶，王培恩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谢雪清：“取卡走吧，你放心，卡里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王培恩依她的话照做。两人离开，到另一个地方，又找了一台ATM机，把钱取了出来。回去的路上，谢雪清给娜娜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她随手把甜筒纸壳扔进垃圾桶里。
两人回到王培恩的店铺，看见娜娜坐在店里等。谢雪清将钱给了娜娜：“你自己数数。”
娜娜点完钱后，向王培恩谢雪清道谢。谢雪清不管娜娜，而是直接说起王培恩刚刚差点被骗钱的事。
娜娜听后，“啊”的一声轻喊了出来。
王培恩：“怎么了？”
谢雪清：“还能怎么，她也被骗过呗。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那是假的？”
娜娜不好意思提自己被骗的事，谢雪清却聊得开心。娜娜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声如蚊蝇：“机器上都显示了说异常，我怎么知道是骗子嘛...”
谢雪清：“傻孩子，系统检测到钱吐不出去，可不就显示异常了嘛。”
当时娜娜也打了纸条上的电话，照着对方的话操作完后，对方忽然挂了电话。娜娜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又打了过去，无人接听。娜娜隐约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下意识打电话给谢雪清，谢雪清让她再查查卡里的余额，发现已经一分都不剩了。
谢雪清立刻报了警，娜娜知道在原地干等也没用，就又回到了谢雪清店里。警方给的说法是，娜娜按照对方的指示，已经把所有钱都转到了骗子的卡里，这个没办法追查的。
谢雪清问：“不是有卫星能监听电话吗？”
警察：“涉案金额太小了，还没有达到申请卫星监听的条件。”
谢雪清不说话。
警察：“你也先不要着急，我们警方会跟好每一条线索，一定会尽力追查的。维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警方的职责...”
谢雪清把电话挂了，对娜娜说：“认栽吧。”
娜娜眼光一下子黯淡了。谢雪清拍了拍她的肩。娜娜心想也没办法了，只能认命。
王培恩想到刚刚自己差点上当，就有点窘，只希望快点转移话题。王培恩说道：“娜娜，你赶紧把钱还了。我反正不急着用钱，你想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娜娜也被谢雪清说得难为情，忙点头说：“嗯谢谢你啊。”
说完，娜娜就离开了，走时掏出手机给胖子打电话。张洋这时候从内房出来了，看着娜娜打电话的背影，张洋眉头一皱，坐到了茶几前。
张洋烦道：“刚刚上头也是打电话过来，说过两天要盖掉几个抛球的场子。天天加班，就累了我们这帮打工的。”
王培恩听过客人聊“抛球”，却始终不知道“抛球”是什么。张洋奇怪道：“咦，你来观塘也一个月了吧，没去过游戏厅吗？”
王培恩摇摇头：“不感兴趣。”
张洋说：“行吧，晚上你要是没事，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张洋和谢雪清留在王培恩店里吃饭。晚饭过后，三人一起去观塘村里的那个小游戏厅。
那是村子边缘的一栋四层小楼。王培恩刚进一楼大门，就听见隆隆巨响，打杀声此起彼伏，震得王培恩耳朵一痛，一楼整层都摆满了街机。三人上到二楼，布置大致和一楼相同，不同的是部分地方还有夹布娃娃的机器。上到三楼依然如此，无非是街机游戏的种类比一二楼丰富了些。
张洋看王培恩觉得新奇，就问：“要不要玩两把？”
王培恩本来不感兴趣，但来了后越看越有意思，就忍不住点了点头。张洋到前台买了一百多个游戏币。张洋说老板认识他，给他打了折，也没收他多少钱。
王培恩拿着这一百多个币，打完拳皇去跳舞机，玩完雷电去开赛车，摩托、打猎和投篮机这些更不在话下。王培恩将这层都玩了一圈。谢雪清和张洋坐在附近空椅子上聊天，等王培恩。游戏厅里吵声震天，王培恩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听见对方说话的，他不管那么多，只是自顾自地玩。
由于王培恩每个项目都浅尝即止，总共也没花多少游戏币。王培恩来到一个推金币的机器前。
这个推币机像是一个中段透明的立柜。从玻璃看进去，托板上满眼金灿灿的都是游戏币。立柜上方有投币口，投币会落到游戏币堆里，游戏币堆斜上方有推子，按固定频率往下推动。只要你投游戏币的时间和位置恰到好处，让推子推动这枚游戏币，这枚游戏币再推动币堆，币堆滑出托板边缘，理论上，你可以靠一枚游戏币，赚几十上百枚游戏币。
王培恩投了几枚游戏币，每次位置都差了一点，游戏币堆始终没法被推下来。王培恩又换了几个位置投币，却依然不行。王培恩注意看推子的推动节奏，又尝试体会手里游戏币的质感，再试了几次。最后一次，终于有两枚游戏币被推了下来，王培恩欣喜地蹲下去，伸手在出币口掏游戏币。
王培恩回忆刚刚的投币方式，再去投，又失败了。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要再投，却发现自己的游戏币已经花光了。王培恩瞬间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着推子还在有规律地运动，而金灿灿的游戏币堆始终在托盘上纹丝不动，王培恩没来由感到一阵恐惧。他立刻回到了张洋和谢雪清身边。张洋看他那副样子，就笑道：“在推币机那把币花光了吧？”
王培恩点点头。张洋微笑不语，三人又来到楼梯楼，再上一层楼，来到顶层。
相比下面三层的嘈杂，最顶层安静得多。王培恩进来就咳了两声，这里烟雾缭绕，明亮晃眼的灯光在二手烟里显得有些昏暗。王培恩想，游戏厅不能抽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却可以。
除了零散的老虎机外，四楼最显眼的就是一张靠墙的大桌子，桌子有两张台球桌大小，桌面上均匀布满彩色浅坑，桌子边缘有透明的玻璃围住，看起来倒像个大鱼缸。大桌子外五米左右，还有一圈木桌，像护城河一样围住浅坑桌子。木桌和浅坑桌之间，站着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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