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恩不知道谢雪清为什么会提到这个,但他对谢雪清印象不坏,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谢雪清还没展开详谈,就看见了另一群人。那是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只有一个女的是素面朝天的,在她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个人就是昨天在饭馆的黄衣女生。
女人们和谢雪清聊了几句,领头的大姐大看了王培恩一眼,用夸张的娇媚语气问谢雪清:“哟,这个又是什么哥呀?”
谢雪清笑道:“你们别吓到人家。”
女人们咯吱笑了起来。谢雪清向她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王培恩,说他是来开麻将馆的。女生们七嘴八舌十分热情,纷纷表示一定帮衬,这几个女的似乎对昨晚婚宴的事一无所知。王培恩在她们的闲谈中,听到了那个黄衣女生花名叫娜娜。
包括娜娜在内,这群人都是谢雪清的朋友,在附近的发廊上班。昨天谢雪清就是找她们聊天的。这群女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就说要赶不上电影开场了,和谢雪清打过招呼后,几个人快快乐乐拉着纯纯看电影去了。
女人们前脚刚走,谢雪清脸上就变色了。王培恩觉得不对,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昨天劝酒的胖子。王培恩心下诧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离得太远看不清,现在王培恩才发现胖子留着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已经三十五岁左右了。谢雪清语气轻松问胖子:“死人了知道吗,你这么肥,跑得倒比兔子还快啊。”
胖子嘿嘿一笑,也不管谢雪清,而是和王培恩勾肩搭背,来回踱步:“小弟,来观塘开麻将馆,你知道要走什么程序吗?”
王培恩有点懵,看着谢雪清。谢雪清却摊开自己那份报纸看,不理他们两个了。王培恩说:“不,不知道。”
胖子笑逐颜开,说你不知道可以慢慢熟悉嘛。于是给王培恩娓娓道来,观塘村归哪个派出所管辖,有多少麻将馆,多少发廊,多少黑网吧,哪个地方有哪些档口,最重要的是,要交钱给谁才能安心做生意。
王培恩听得似懂非懂,只能点头说嗯。胖子提到,在观塘村,必须要认识的,就是一个叫张洋的警察,呐,张洋和她挺熟的。胖子说完,指着谢雪清,谢雪清还是不理胖子。胖子笑嘻嘻和王培恩说,原本观塘还要介绍另一个人的,以前也算是张洋的兄弟,不过一个多月前忽然离开观塘了...
胖子忽然住口不说了。王培恩也神色愕然,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见到了航哥。胖子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正好介绍到航哥的全名,叫陈悦航。
陈悦航一笑,忽然一巴掌朝胖子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异常刺耳。谢雪清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不过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陈悦航语气平淡,叫胖子放下手。胖子依言放下了捂住脸颊的手。陈悦航却换了个方向又扇了他一巴掌。胖子被扇得有些耳鸣,他揉了揉耳朵,站定在原地,这次他没有捂脸颊。陈悦航又扇了五六掌,才停了下来。
陈悦航神色认真问胖子说,以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多嘴,没事别乱说话?胖子沉默不语。问了几次后,陈悦航心头火起,又揪住胖子的衣领口,朝他的脸打了一拳,随后动作越来越大,拳打脚踢。胖子硬抗了几下后,忍不住抱着头蹲下,下意识远离陈悦航。
场面看起来很滑稽。只看外貌,胖子已经能当陈悦航的叔叔了,但是现实是侄子在追打叔叔,叔叔被打得抱头鼠窜,不敢还手,甚至都不敢出声。
王培恩有些看不下去,刚要劝阻,忽然想起昨天才在火车站见过航哥的所作所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回过头发现谢雪清已经站起身,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王培恩疑惑地看向谢雪清,谢雪清轻声嘀咕道,少管闲事。王培恩也轻声说我知道。两人不再说话。
胖子一身肥肉确实帮了他不少忙,让他扛了一顿揍,但时间久了,皮肉痛也让人难受,胖子还是忍不住闷哼。陈悦航再打一会,自己也累了,就停手不打,喘气转过身来,看着王培恩笑了:“又见面啦。”
王培恩一愣,点点头。
陈悦航又问:“不是说来打工吗?你小子骗我?”
王培恩又点点头。
陈悦航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问谢雪清:“你朋友啊?”
谢雪清看也不看王培恩,说:“算是吧。你想干嘛?”
陈悦航笑道:“没想干嘛没想干嘛...”
陈悦航忽然收住笑,又回身抽了胖子一巴掌。王培恩看到,胖子的眼泪都被抽出来了,但他还是不反抗。王培恩实在是不明白,胖子也没说什么重大机密,为什么要这样打他?这个陈悦航未免有些过分了。
陈悦航却指着胖子骂:“知不知道死一个人要花多少钱?”
刚刚滔滔不绝的胖子,这时听陈悦航骂他,却直接哑火了。从陈悦航出现到现在,胖子没有驳斥过一句。王培恩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打他是因为昨天的婚宴,看现在的情况,胖子捅的篓子,应该是要陈悦航来擦屁股了。
谢雪清貌似对此见怪不怪,和王培恩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店里了。
陈悦航看到,向谢雪清喊了一声:“别呀,怎么我一来你就走了?”
谢雪清也不理他,脚步不停。王培恩傻愣愣站在原地,有些尴尬。陈悦航看着王培恩,展颜一笑:“没事啦,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那女的能出来干这行,你指望家里人能多重视她吗?”
王培恩:“啊?”
陈悦航反问:“啊什么?”
王培恩反应过来,陈悦航说的是昨天那个喝酒死了的女孩子,就说:“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陈悦航兴致勃勃向王培恩解释,说这女孩子出身贫苦,小时候在农村刚出生,就差点被奶奶丢到河里溺死,她爷爷实在不忍心,硬是拦住了她奶奶,才保住她一条命。不出意外,后来她有了个弟弟,交完罚款后,本就困苦的家庭更加困难,家里人将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她爷爷在世的时候,还能不时安慰她几句,后来她爷爷去世,家里就没人帮她了。
她在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就开始照顾弟弟,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家里为了省钱,等她读完小学后就没再让她读书了。她和村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选择进城打工,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村里人也懒得管她们出去干嘛。
王培恩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悦航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有些是她之前就提到的,有些是我刚刚才问到的咯。”
陈悦航说,还好她和家里早断了联系了,不然这事还要麻烦点。不过也是,她们这样的,回了村里,也是被父母亲戚追着要钱的。有些爹妈,看到女儿回村,一开口就是要房要车,也不是自己用,都是留给儿子用的,他们恨不得让当姐姐的把弟弟下半辈子全包办了。这种老不死的你说你联系他们干嘛?
王培恩嗯了一声。昨天在火车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听陈悦航说了几句,才觉得这个航哥有点喜怒无常,王培恩不想和他接触太多。谢雪清刚刚又提醒他少管闲事,他就只听着陈悦航讲,自己并不搭腔。
陈悦航顺着话头说下去,从重男轻女到人穷志短,把农村人骂了个遍。陈悦航也不生气,只是戏谑嘲讽。他正骂得痛快,忽然住口,看着王培恩问:“你没什么想法吗?怎么不说话?”
王培恩:“啊,那什么,说得挺对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陈悦航面露喜色,继续口若悬河。期间胖子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后。陈悦航又随口扯了几句,忽然邀请王培恩一起去玩。
陈悦航说:“反正你今天也做不了生意了,走吧?”
王培恩看了一眼谢雪清店门口。
陈悦航笑道:“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人。”
王培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得罪人,只能接受了他的邀请。陈悦航先走在前面,胖子和王培恩随后跟上。
陈悦航走出观塘,在马路边停下,将车钥匙扔给胖子,胖子接钥匙后两三步跑开了。没多久胖子开着一辆小轿车过来。
陈悦航和王培恩坐到后座。陈悦航上车后神色严肃,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王培恩坐在陈悦航旁边,却也不敢主动说话。只有车载音乐的声音在飘荡。
路上没有塞车,车子仍然开了近半小时,才到目的地。
下车后,王培恩发现这里也是座城中村,规模比观塘还大一点。同样是招牌繁密,人声嘈杂,到处都是鱼龙混杂的人。
陈悦航在城中村里拐弯抹角,来到了一条巷子深处。王培恩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附近都是网吧和招待所。
陈悦航敲了敲一家网吧的门,一个年轻人开门看了陈悦航一眼,就放三人进来了。一进门,王培恩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
网吧内烟雾缭绕,几乎坐满了人。有些人头发已经油腻结成块,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有些人眼神麻木,将键盘敲得噼啪乱响,看着屏幕上刀光剑影闪烁;有些人蜷缩在椅子睡着了,电脑屏幕上还放着色情片。
陈悦航三人像避开战场上的死尸一样,绕过了这些睡得横七竖八的人,来到角落,找了三个空位置。王培恩在老家没怎么上过网,来到大城市网吧,倍感新鲜,很快就不管胖子和陈悦航,自己玩得津津有味了。
胖子也是开机就打游戏。陈悦航却只坐了一会,就起身来到前台,和网管说着什么。王培恩觉得有些奇怪,但想来也不关自己的事,就继续自己玩自己的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悦航回来了,也玩了会游戏,就对王培恩和胖子说,该走了。王培恩玩得正起劲,意犹未尽,此时也不得不起身,随着陈悦航离开。
出门前王培恩特地看了一眼钟,才发现居然过了快三个小时了。陈悦航忽然停步,王培恩差点撞到他身后。陈悦航回头笑嘻嘻问王培恩,要不要去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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