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耸翠山背阳的那一向有个山洞,洞口被人用砖头修葺得平整,可两旁的苔藓和洞口抬头处黑得发青的“三刑堂”三个大字,总是隐隐地透出一股子阴冷之气。
三刑堂的堂主方云峰前儿个新得了个任务,行远派天门的冯门主带回来几个人让他审问,说是帮派的叛徒。方云峰的记忆力特别好,他见过的人脸,很少有忘记的,他看了看这些人,只有那个断了右掌的老者看着眼生,其他人都是以前见过的,似乎是玄门洪门主的护卫。
方云峰并不多说什么,他叫手下的人在暗房里问话,自己在隔壁打开暗格观察。这个暗格设计得巧妙,暗房的某个角落往外突出了几寸,一直伸到隔壁的暗察室里,面对受审者的那一面放了一块镜子,伸到暗察室的这一侧墙上有一个可以推动的暗格,每次审讯重要的人时,方云峰就会在这里盯着。
暗察室里没有一丝的光亮,镜子又隐藏得巧妙,加上暗房里的灯架上也安了两块镜子,蜡烛夹在两块镜子之间,保证光亮直刺绑在凳子上的受审者的眼睛,很少有受审者能发觉个暗格。
那个断了右掌的老者吵着要见两位帮主,名叫何全的人面如死灰地一言不发,其他的人都是一进暗室就开始求饶,说是受了何全的蛊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他们只求被逐出门派。
顾名思义,三刑堂里只有三种刑法,分别是:罚、逐、死。犯了帮规的视情节轻重给予惩罚,严重的逐出帮派永不录用,而处死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反叛。
方云峰接手三刑堂以来,罚过的不少,逐出帮派的也有那么十几二十个人,只是还未见过真的要处死的人。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只有十八年前帮派大乱,一众元老级的人因为不满两大帮主而召集帮众起事的时候,才杀过一批人。
那一次的大乱让帮派元气大伤,可是凡是都有两面,所谓不破不立,换了新的血液的帮派在两大帮主的整顿之下渐渐有了起色,现在的发展更是朝气蓬勃。
方云峰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有人想着要反叛,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该思考的,他处事的原则便是该自己做的一丝不苟,不该自己做的一言不发。
亲自审问过何全和那位老者以后,他整了整身上墨红的圆领袍,准备着去向单帮主禀报。
单令仪正在审查几天后举行的月会流程安排时,便有下人过来通报说三刑堂的方堂主求见。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对着旁边的青芙说:“着人将柳门主请来,就说三刑堂有事要报。
柳门主便是行远派天地玄黄四门里黄门的门主柳如意。黄门主管着帮派内部的一应事物,其下设有三刑堂、近卫堂、内务堂和经用堂,其中的三刑堂和近卫堂虽挂名在黄门之下,但实际还是掌在单帮主的手里,这两个堂的堂主都是直接向帮主禀告一应事宜,只是在有人回话的时候,单帮主都会叫上柳如意在一侧旁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柳门主便赶了过来,向帮主问过安以后,她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方云峰说话。
“单帮主、柳门主,属下已经审问过前几天冯门主带回来的几个人。洪门主的护卫里,何全是受了那断掌老人的唆使做了他的内应,其余的人都是有把柄握在何全的手里才受了他的逼迫,至于那老人,他一直嚷嚷着要见您和沈帮主,旁的话一句也不说。”方云峰站在廊下一一禀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可知道他为何要见我和沈帮主?”
“洪门主让人捎了一封信回来,让属下转交给您,说是信中都已说清楚了。”方云峰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青芙立马伸手接了过来呈给了单令仪。
单令仪看了那封信以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她嘱咐了方云峰几句就让他退下了。方云峰走后,单令仪示意柳如意和她一起走到内室,并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以后,单令仪才说:“刚才方云峰提到的那位断掌的老人,应该就是洪晟信中所说的任志良。”
“可是帮派之前的左护法任志良?”柳如意疑惑地问道。
“正是他,洪晟提到此次留仙郡的长胜镖局被人暗算,针对的是我们整个帮派,他感觉以前离开我们帮派的那些人现在似有反攻我们的意思。”
“当时帮派困难的时候他们就闹事,现在帮派发展得好了又眼红,不愿意吃亏只愿意享福,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柳如意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人,他们离开了以后就算不得我们帮派里的人了,遇到这种事也无需跟他们客气;最麻烦的是洪晟在信里说,帮派里的周铭和姚远帆两位长老恐怕也牵涉在内。”
柳如意闻听此言没有说话,她低垂着眼睑,眸子里尽是寒意。
“十八年前那场大乱之中,帮派里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这些年又接连过世了不少,现在帮派里和老帮主一起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过的,也只有周长老、姚长老,还有就是你爹柳长老了。”单令仪叹了一口气,拉着柳如意的手说:“若是周、姚两位长老真像信中所说和这些人有勾结的话,到时候有资质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你爹了。”
柳如意望着单令仪说:“单帮主放心,我爹一定不会放着帮派的安危不顾的,到时候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我爹一定会站在您这边!”
单令仪点了点头,拉着柳如意坐到桌前说:“你爹原来和老帮主的交情就不浅,这几十年来若不是有他尽心尽力地扶持,许多事情上我和沈帮主真不知要如何应对,我们帮派也发展不了这么好,只可惜你娘过世得早,你爹他……”
说到这单令仪发觉柳如意眼眸忽然沉了沉,知道她不愿意提及此事,于是便倒了杯茶,换了个话题说:“好了,不说这些事儿了,你尝尝这茶。”
柳如意端了杯子小口地喝着,单令仪边瞧着她边说:“这是前几天沈帮主新煎的碧螺春,总共才得了三罐,两罐沈帮主留着会客用了,送了一罐到我这里,前儿个郑笙过来讨要我也才分了他一小罐,想着拢共就这么多,分下去也不合适,就没给你们拿了,你尝尝看怎么样?”
柳如意细细品了这茶说道:“苦尽甘来、回味悠长,果然是好茶。”
“喜欢就多来我这里坐坐,我年纪也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管事儿了,方才月会的流程安排看了一会儿就想瞌睡,以后帮派可就指着你们年轻的一辈了。”单令仪说着就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态来。
“如意定然尽心尽力,帮主身子乏了,如意就不多打扰了。”柳如意起身对着门外唤道:“青芙,帮主倦了,扶帮主进去休息。”
“是。”青芙应下以后便推门进来了。
单令仪望着柳如意的背影略叹了口气,她膝下如今只有沈彦一个儿子,自己总想着要一个女儿,可惜帮派中事物繁忙,自己的身子又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都小产了。单令仪见如意生的乖巧,八岁上又没了娘,总想把她认做义女,可这女娃娃自小性子就冷,不爱接近人,她也只能放下这个念头。
柳如意回到自家庭院的时候,正赶上祝凝香过来禀报这次月会的各项花费预算,她拿着单子细细地看过一遍,并没什么错漏的地方,她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做得不错,派人去通知内务堂的人,会议当天都要细致行事,帮主向来看中例行的月会,什么事情都有通知到位,但时候莫慌了手脚。”
“是,属下领命。”祝凝香应诺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柳如意的父亲柳观台与老帮主是几十年的朋友,因为一手算盘打得流畅,行远派创立之初便是帮派中的买办。这么多年以来,帮派的发展虽一波三折他却始终尽心尽力,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十几年前,妻子在难产中去世,向来不多话的柳观台就更加沉默了,整日里喝得酩酊大醉,算账向来没有错漏的他开始记错数字、写错账本,搅得整个帮派的内务一片混乱。
好在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某次宿醉归来的柳观台走进账房,正准备把这几天欠下的债务补上,推门就看见案台上的蜡烛即将燃尽,自家女儿趴在案台上,账本上写满了稚嫩的文字,那一年,柳如意才十岁。
自那次以后,柳观台戒了酒,开始一心把自己几十年的积累传授给女儿,柳如意心思细腻灵活,过了几年就将自家父亲的本领学了过来。
十年前成立天地玄黄四门的时候,柳观台辞了帮派的一应事务,讲黄门门主的位置让给了自家女儿,自己做起了挂名的长老,每日里呷茶养花,好不自在。而自此以后,十五岁柳如意便成了行远派年龄最小的门主。
行远派逐渐发展扩大以后,帮派的内务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杂,以柳如意一人之力已经照顾不过来,于是便在黄门之下分出了内务堂和经用堂来。
内务堂管理整个帮派的衣食住行,经用堂则负责帮派的财务出入。如今经用堂的堂主由柳如意兼着,而堂内具体的事物都由副堂主祝凝香一手办理,柳如意只做全局的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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