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阖家老小的包围与注视下,在经历了痛苦的痰窒息之后,父亲轻叹一口气,缓缓翻了一个白眼,走了。
隔壁胡子哥、心莲姐夫妇和吴大姐早已等在床边,等在庚子年五月夜凉如水的清晨,他们是来帮忙装殓的。
母亲忙忙取下装裹箱子,一件件清点早已备好的七件套装裹衣、装裹鞋帽、垫尸单、开路钱、一串七个饼干、引路拐棍、捆脚丝线。我站在母亲身边,看见她的手有些抖。
这一晚,母亲一直睡在老头子旁边的床上,两个月来第一次睡了个长长的安稳觉,因两个远嫁的女儿归来,才替下她守夜。谁想一觉醒来,老头子就要撒手了。
当母亲把装裹一应之物清点完毕、确认无误之后,对胡子哥点头道,都有了,一件不少。我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见她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二)
姐姐忍不住伤心抽泣,被一旁的嫂子严厉喝止。
就在两小时前,我俩还在给父亲擦澡,一大桶热水掺了小半瓶花露水,细细地为他擦洗。卧床两个月,父亲粒米未进,只靠牛奶鸡蛋羹和白水度日,一米七五的他如今已是皮皱似破布、骨瘦如枯柴。饶有母亲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还是长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褥疮。
我一边给他涂碘伏和百多邦,一边和姐姐说明天要网购一盒屁屁乐,莞尔小时候用纸尿裤偶有红屁股,这药膏很管用。我俩一边商量着明天要买的东西,一边给父亲换衣服、穿纸尿裤、垫枕头、盖薄被,就像他还有好几年活似的。
(三)
就在这时,父亲那口要命的痰涌了上来。他开始大声呻吟,那口痰随着他的呻吟,在喉咙里忽上忽下,刚刚收拾停当的我俩只得又赶紧湊上去。
我想起傍晚时分高林哥来瞧父亲时,教给我们的排痰办法: 将病人侧卧,以手轻拍后背,可助病人顺利排痰。
我们当即就和高林哥一起照着他的法子,帮父亲一连排出好几口痰,之后我们围坐父亲床边,眼见他气色好了不少,也认得人了,说话也清楚了,还和母亲说想喝牛奶。大家说说笑笑一会方散了。
嫂子对来前来探视父亲的三叔笑说: 你快去看看吧,老爷子又不得死了。这也奇了,每次丫头们一回家,他就活过来了,几次三番这样,搞得我这个媳妇倒像个撒谎精。
三叔赶进门来叫一声“二哥”,父亲低声道“你来了”,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仿佛这几天的病状,都是为了骗远嫁的丫头们回来瞧他似的。
母亲说,这两个月来,三叔每日两三趟地来瞧他二哥,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就在他床边默坐,半晌,再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家里还有老伴儿我三婶娘,如今也是卧病在床,需他一粥一饭地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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