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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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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来到本丸的那一天,春景正好,庭院里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飞舞,如落雪一般,一片片地飘进和室,落在他身前女人的长发上,裙摆边。轻薄日光下,微风带起她的发丝,她笑得悠然。
她说,“你是我的刀。”
一句话,将他与她相连在一起,给在迷雾中彷徨了几百年的他,留了一处归宿。
他的主人,生活中不如她看上去那么恬静幽雅。她的房间里有许多书,占了整整三面墙,一期担任近侍的时候,进去时她大多数时候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伏在桌上念念写写,手边是堆得高高低低的书,不提醒她吃饭她永远感觉不到饿,好几次他出阵回来,碰到她饿趴在桌上,连下楼取饭的力气都没了。
而她出门时,则会换上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长发梳得又柔又顺,心情好时还会编起几股俏皮的细辫,描眉画黛,轻打腮红,挑上几件得体而温婉的衣服,一件件试,问他好不好看,然后选一件最满意的,赴她与恋人之约。
那时的一期一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而满足的。他失散了百多年的弟弟都在这里,本丸有许许多多的前后辈,是他从前不曾遇到过的刀灵们,性格各不相同,相处起来很是有趣。他终于摆脱了上百年的孤独,拂去刀身上的锈迹,再度为主出战,舔饮热血。
一期一振练度被拉满后,审神者便很少让他出战了,把他留在身边做了近侍。审神者常常在现世喝得神志不清,若非在她身边待久了,一期一振怕是也不能看出她完美的笑容下,究竟还留了几分清醒意识。她像戴了张坚韧不破的面具在脸上,只要她不取下,他人永远无法看清她面具下究竟是何模样。
一期一振已经习惯于照顾她,习惯她在他面前卸下伪装,习惯她对他展露她的小习惯,习惯她每一次的任性要求,不用她撒娇,他就会将她想要的恭恭敬敬奉上。他甘心情愿,无怨无尤。他像一只任劳任怨的珠蚌,把她这颗尖锐的顽石含进血肉里,一面面迎合,一点点辗转,将她磋磨成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展示给世人,她是多么美好。
她是他的宝物,是他一半的生命。
即便知道她有恋人,一期一振也没产生过任何嫉妒或恼火的感情。一期认为,他的主人选择了她爱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爱着她,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完满的相恋了。付丧神对主人的感情太过单纯太过单一,这也是久山从未对他们这些刀剑有过危机感的原因——人形再好,他们也只是物品,对主人难以生出超越主从的感情。
一切本该是这样的,一期一振是一把刀,他不知人情,不懂爱恨,不害相思。在他的意识里,只要主人在,他就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长长久久奉上忠诚。
异变源自于一场远行。按栗发女人的要求,一期一振带审神者去了神隐之处,那个地方夹杂在生与死的边界,死气翻涌,那是人类们说的黄泉路,不过黄泉,不渡往生。一期一振在那里见到了完全异变了的石切丸,他周身满溢着死灵之气,整把刀都包裹在沉沉阴气之中,再没有一点神刀的光彩,审神者明显受不住这么浓郁的死气,往一期身后躲了躲,一期能感受到她对那股气息强烈的排斥。
神隐之行审神者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一期一振受伤了。强撑着把审神者带回本丸,一期一振已经透支了体力,在审神者将他推进手入室的一刻倒了下去。昏沉中,他感到从肩膀的伤口上,有着一团肮脏的虫子,卯足了劲往他身体里钻,啮咬他的血肉,吞食他的灵力。他在黑暗中苦索,来来回回寻求着当初带他出迷雾的那双手,可任他跌跌撞撞跑得遍体鳞伤,也冲不破那层黯夜。意识里失去了所有光。
不知过了多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混沌的黑暗里刺入了一柄尖刀,将漆黑夜幕划得支离破碎,然后他听到了主上的声音。那些死气所承受的疼痛一下子通过神经传入他的大脑,它们撕扯着他的经络与灵脉,叫嚣着继续对它们施予伤害的话,它们会让他痛不欲生。一期一振像条被扔到岸上的鱼,大口呼吸着空气,每一次吸气都令他剧痛不已,咽喉已经传递不出声音,他只能凭着模糊的灵力感到主人还在身边。
只要她还在就好,这是一期一振唯一的念头。他忽然理解了神隐里那把石切丸,为何会对一个仅附着着主人灵力的御守那么看重,拼却性命也想从他手里夺过。如若换做自己,一期一振想,大约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难捱的治疗结束后,栗发的女人说,一期一振体内还残留着死气,叫审神者当心些。审神者一开始还有些着急,但反复探查过几次一期的灵力后,都没察觉到那缕死气的存在,便彻底放了心。只有一期一振自己知道,那一缕邪气,始终在他身体里,侵入五脏六腑,盘亘在他脑海。
它们躲藏在潜意识下面,窥探着宿主的一举一动,但凡发现宿主的防备出现丝毫裂缝,它们就会卯足了劲从中汲取养分。一期一振将它们牢牢关在体内,铐上枷锁,竖起层层高墙。他以为,他能战胜它们。
三个多月后,他已感觉不到它们的躁动。审神者问他能否去现世战斗,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审神者将他留在华贵的餐厅外面,整整一层都是训练有素的私家保镖。他们目不斜视,像机器人一般守在自己的岗位前。一期一振拇指抚了抚刀身,感到剑锋一阵嗡鸣。
刀面切入人类的肉体,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审神者在他刃上涂了催眠的药剂,只要将皮肉稍稍割开一点,对手就会陷入昏睡。他脚下倒了一具又一具的身体,他收刀入鞘,犹觉不满足。他迷茫着,好像还缺点什么,还少点什么,这样还不够,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应该要血流成河!应该要伏尸遍地!他是刀,不杀到锋刃沾满血浆,不斩到刀面绽开裂痕,他就绝不停下!
一期一振将心头的燥火压下,他听到门把打开的声音,他的主人在叫他了。
主人喜欢的一期一振,是谦恭的,是温良的,不是充满暴戾的。他收敛了满身杀气,将他的主上从几个人类手中解脱开来,赤手打在肉体上,仿佛能听到脊骨错位的声音,喀拉喀拉,他的主人不会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呼吸,潜伏在心底的邪念偷偷地欢呼。
他的主人在与恋人做最后的告别,她每一句话都决绝而残酷,一期一振压抑着将要掀起的嘴角,拼命忍耐心中的快意。他从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嫉妒一个男人,也从不知道看他被主人用言语凌迟是如此地快慰,潜意识里的恶魔慢慢纠结起来,凝聚起来,暗暗掩藏身形,诱他深入。
“我爱你啊,久山,一直都喜欢你。”
那只恶魔一口咬住从他心口掉落的肉,叼在齿间研磨,一口一口咽下。它卧薪尝胆,蛰伏数月,终于找准了机会,从宿主的潜意识里破土而出,风卷残云地吞食他的善念,占领他的思想,他设下的所有防备都不堪一击,被轻易瓦解,分崩离析。
原来你这么喜欢她么?一期一振,光是渴望她的目光就渴望得受不了了,想要听她亲口说爱你,想要她的世界只容你一人,想要侵占她的所有,让她除了你什么都不要。啊,一期一振,这就是你的心愿,从今日起,就让我来帮你满足吧。
恶魔尖笑着在一期一振脑海里游荡,在他想要对它进行扑杀时,又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晚后,审神者开始忙碌起来,每日起早贪黑地往现世跑,为着她的计划四处联系各方政要,往自己阵营里拉人。司法部长被爆出性侵丑闻后,形象一落千丈,议会已经对她提出弹劾,审神者必须保证这次一击即中,让她下台接受审判,再无翻身的机会。一期一振每次想去找审神者告知体内的异变,还没开口就被她挡了回去。
她在躲他。审神者看到他,总会想起那晚久山绝望的声音,不住地问她,她爱他吗?她爱他吗?如果她爱他,她为什么能那么残忍地亲手将他推入深渊?她的爱,真的可以称之为爱情么?怎么看,都像是她用来玩弄人心的工具。
这样消沉的想法会影响审神者的工作效率,现下局势未明,正是敏感的时候,出不得一丝差错,她连睡梦里都在算计如何将那一群帝国的吸血鬼拉下马,她不能为了自己这微不足道的烦恼分出心思。
所以一期啊,对不起,忍耐一段时间吧。等这阵子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中的恶魔在甘霖沃土的滋养下,在一期一振体内迅速地成长起来,悄无声息地剥夺他的理智。谎言与恐惧是它的最好的朋友,铺设陷阱是它的拿手好戏。寂静的夜里,它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想不想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你的?”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专心地侍奉她就好了。”
“可她连靠近你都不愿意呢。”
“主上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罢了。”
“是因为那个男人心情才不好的吧!”恶魔见他沉默了,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她说爱那个男人哦!她从没说过爱你耶,一期。”
恶魔放轻了声音,“我带你去她的梦境吧,一期,看她在不在乎你。她要是真的在乎你,你就可以在梦中跟她告密了,让她立刻把我杀死。”
一期一振这次没有拒绝,他闭上双眼,放松警惕,被恶魔带入审神者的梦境。
梦境里,审神者正和一个栗发女人在交谈。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栗发女人是审神者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梦到她也在情理之中。
一期一振走近了,发现她们脚边躺着一具破落的身体,那是他的模样,审神者与栗发女人讨论着如何处置。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看上去还有呼吸。”审神者问。
“他跟你去过神隐之处,知道了太多东西,就让他这么死掉不挺好么?”
“可他跟了我这么久,总觉得不太忍心。”
“他现在还知道了你和久山的事情。”
“……”
“而且他身体里还有神隐处的秽气,靠近他会越来越脏的。”
“这么可怕吗?那算了,还是处理掉把。”
一期一振看着审神者从那具“一期一振”的身体里抽出灵力,那“一期一振”望着审神者,眼里满是哀求,朝她伸着手乞求救治,他明明还能为她继续战斗,他还想待在她身边,他不想再回到那无尽空虚的迷雾中去了。他的痛苦如有实质,清晰地传入一期胸中,一期一振感到心脏里被塞进一把尖刃,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钝痛,他看着审神者将退作了本体的一柄残刀丢入刀解池,轻松地拍了拍手,“好啦,总算解决掉啦!”
一期一振惊醒,猛地爬起来,外头天才微微亮。他顾不上整理着装,就向审神者的房间奔去。他不信,这肯定是恶魔胡诌出来骗他的!他要向审神者问清楚,她对他是否就真的如此避之不及。刚跑到茶室门口,他就看到审神者挎了包在门外跟药研道别,审神者见他穿着一身睡衣跑出来有些惊讶,但在一期出声叫住她前,她就把大门合上了。
她要走了么?她终于察觉到他身体里的龌龊东西,要离开他了么?恶魔一瞬间汲取到了巨大的能量,在一期脑内爆裂开来,恶意融进他每一寸血肉,双方激烈地相拥在一起。
原来暗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没有一点疼痛,所有的禁锢都被打开,周身涌动着力量,不再受有限的灵力所困。他看到药研担心地向他走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一期哥,你怎么了?”
一周后,本丸的大门被叩开,审神者拎着两袋零食,每一个音调都带着欢快,“宝贝儿们,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恭迎主上回来。”
“啊,一期,我不在还好吧?”审神者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脱了厚厚的外套,露出纤白的脖颈,“那个老女人终于下台了,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力气下去。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脖子上奔涌着血液的血管被咬开,一期一振的齿间像是带了麻醉的药剂,令她动弹不得,血液的迅速流失令她的意识也逐渐抽离,一阵天旋地转,她陷入黑暗。
一期一振将手里的零食随意丢下,把审神者抱回房间,将她轻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她沉睡的面容看起来格外乖巧。一期一振坐在床边,指尖描摹着她的轮廓,一遍一遍,不知厌倦。
他不能一次性抽干她的血,她不可以死去。他必须要分段,分三到四次,将她逼到濒死的边缘,放弃所有抵抗,他才能顺利地将她神隐。
亲爱的主人,为了保护您不受他人伤害,我将折断您的翅膀,锁住您的双足,将您困于我的怀中。若世上的人类都终将分离,我愿扒开我的皮囊,掏出我的骨血,将您填入我的身体。我会与您生死相交,累世缠魂。
审神者在一天清晨恢复了些许意识,这些天她都睡得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醒来只觉四肢无力,浑身酸痛。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想找找她的通讯器看下时间。审神者动了动手臂,想撑起身来,却发现她被几条锁链状的邪气捆死在了床上。那锁链只是个形式,实质上是个封闭的结界,她运了运灵力想要破除,发现体内灵力气若游丝,根本成不了气候。
审神者躺在床上,想起失去意识前一期一振奇怪的表现,联想到之前栗发女人说过的死气入体,很快明白了过来。她一下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很可悲,她忙活了大半辈子,一路披荆斩棘,什么人没见识过,最终居然要毁在自己人的手上,该说是报应不爽吗?真不甘心。
还没等她哀叹完,她忽然听到回廊里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像厚跟皮鞋踩踏地板,一期一振是不会穿着皮鞋在回廊上走路的,是谁呢?
“别净给我添乱啊,混蛋女人。”冷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地把审神者身上的锁链一把拂去,将她抄腰抱起,栗发女人快步向门口走去,“行政部门和司法部还有一堆破事等着交接呢,回去给我打点滴开夜工。”
“啊,我现在宁愿躺死在床上了。”
“我不是老早告诉过你当心了么,怎么放任他变成那个样子?”
审神者歪在栗发女人胸前沉默了一会儿,在栗发女人出了门把她放进车里后,她才问她,“我的那把一期一振……”
栗发女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车子调成自动驾驶,“我没弄死他,就把他体内的死气清了一下,不过有些已经清不掉了,只好暂时封印起来。”
栗发女人把审神者带走后,过了好久一期一振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那女人的灵力太过强悍,进门后他还没近她身就被灵压压制得动弹不得,女人只在他额间轻轻一点,体内那嚣张的恶魔就尖叫着飞散了,只留下跟他心脏长在一起的一缕邪气还在苟延残喘。一期一振身上所有来自邪灵的力量都消失了,剩下被邪气侵蚀成千疮百孔的灵脉还护着他的身体,没有直接碎裂,不过这也可能只是那女人的手下留情。
审神者离开后,这个本丸就真的空了。没有了恶魔的私语,一期一振的理性重回,他无比后悔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对审神者做出那么过分的事。他想,现在她一定不会原谅他了,她一定非常地讨厌他,或许过不多久,政府的人就回来把他清除掉。
一期一振不想死在别人手上。他来到刀解炉前,想自行刀解,但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踏进去。
他要等她。他见不到她,连死都不敢,生怕她有一天回来找他,而他却不在了。
终于,他等啊等,从白雪皑皑等到冰雪消融,那日院里的樱树绽出了第一朵蕊,她回来了。
她一点都没有变,粉色的绵裙长及脚踝,上身裹了一件宽松的针织衫,站在门外笑面如花,她说,“一期,我回来了。”
“恭迎主上。”他嘴拙地除了大套的敬语什么都不会说,在茶室服侍她落座后,见她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他在腹中翻来覆去搜刮说辞,绷紧了腰背向她报告,“庭院里的樱花快开了,主上回来得很是时候。”
审神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回来可不是来看樱花的啊,一期。”
她膝行两步到他身边,“我是回来跟你走的。”
“您说什么?”一期猛然抬头,见她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我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听那女人说,你之前是想将我神隐吧,才会袭击我。现在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你就不用放我血了,我们一起去那黄泉之路,好不好?”
她的声音像抹了蜜一般甜,循循善诱着。一期一振心中荡起巨大的欣喜,而没过几秒,就被他压下了。
他不能带她去神隐。在她身边那么久,没人比他更了解审神者的抱负,她为着今日的成功谋划了那么多,接下来她应该还有更长远的事情要做,他不能在这里断了她的路。他曾想,若强行将她神隐,即便她恨他,恼他,他也不怕,他只求她能在他身边,而今再见到面前生机活泼的女人,他才发现,他最怕的是她会难过。
冷静下来,就会明白很多事情,看到许多被忽略的东西。
“主上,您这次回来,是要将我处理掉吧。”他平静地说。
审神者怀里有把附了灵力的匕首,政府的考核者们常用它们对刀剑进行强制破坏。他早就知道,像他这样沾染了恶灵的付丧神,只能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回归本源了。但这样也好,比起遗忘了她活下去,他更宁愿怀抱着她的记忆死去,这样一来,他至死都是属于她的。
他没有给审神者寻找借口的时间,一期一振精准的从审神者衣袋里取出一柄匕首,上面灵力浓度高得可怕,他握着刀柄反手就要往自己胸口刺去,惊得审神者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结果反被他带倒在地上,匕首刀尖刺破心脏,鲜血噗噗地涌出来。
审神者从地上撑起上身,长长的黑发落在他的肩头,好像一段华美的丝绸。
“呐,一期,为什么你就认准了我在骗你呢?万一我真的是想跟你走的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让您……跟我走。”
“真是个傻孩子。”审神者眼眶里的泪掉落下来,破碎在他唇边,他尝了尝,又咸又涩。他想帮她抹去,他的主人一直那么骄傲,不可以为了他哭泣的。他手抬到一半,失了力气,垂落回地上。
他一边心疼,一边只能张望着审神者不住地忏悔。
“对不起,让你遇到我这么不像样的主人。”
“对不起,一直只顾着我自己,没有听到你的悲鸣。”
“对不起,到最后我也无法解救你。”
“一期,下一次,一定要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主人。”
童话里,小美人鱼的姐姐用头发和巫婆换了一柄匕首,只要小美人鱼将匕首插入王子的心脏,她就能重回大海。审神者的这把匕首是跟栗发女人做了交易得来的,纯粹以灵力凝成,将它刺进付丧神的身体,付丧神所沾染的所有邪气都会被浓郁的灵力冲离,而付丧神则会被强制遣返回本体的神格,与本源付丧神再度融合,不再受分灵沾染的死气影响。
一期一振察觉到自己从刀身脱出的灵体没有消散,而是源源不断地被本源付丧神吸收过去,他惊恐地看向审神者,挣扎着想要将她推开,可虚弱的身体被审神者压制着,他的反抗起不到一点作用。
“不要,”他望着审神者,眼里满是哀求。他不想回到那片迷雾中去,回去后关于她的记忆将与成千上万的分灵记忆混合在一起,他再也不是她的一期一振。那些记忆随着时光移转,很容易就湮灭了,他不能忘记她,不可以,绝对不许!
他奋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努力地看清她此刻的模样,“主上,主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记着你,一直记着你,若往后你再唤出一期一振,我便第一时间杀了你。主上……我不能忘了你,主上……”
那一刹那,一期看到审神者的身后阳光清浅透亮,光芒中仿佛有樱花飞舞,淡粉的花瓣一片片一团团,扑簌簌地落下来,仿若初见时的春樱烂漫,花雨越落越多,渐渐将女人的面容掩埋起来,他再也看不清楚。回过神来,视野迷蒙一片,雾霭苍苍,一期一振身在一处古战场的废墟。这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连他仅剩的记忆也在慢慢消失。
通讯器滴滴答答地响起,审神者抛开没用了的匕首,理了理衣裙从一团铁屑上站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栗发女人冷淡的声音,“办好了么?”
“好了。”
“处理得干净吗?”
“一干二净的。”
“五十分钟后司法部长竞选就要开始了,你别出差错。”
“放心吧,我可是天才,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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