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百花竞放,我们坐车看种在路两边的一直向后退的开花的树,大部分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古时文人喜欢品评花的品级高低,一首“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把两大名花批个灰头土脸,把牡丹捧上了天。这如果让周敦颐知道了,一定大摇其头,他觉得世界上的人都爱牡丹,那牡丹不过就是大众情人,只有莲“出淤泥而不染”,是他的心头好。有人觉得蔷薇有一种慵懒的美——无力蔷薇卧晓枝,而有人不以为然,他说夏天来了,微风吹动水精帘,满架的蔷薇花也跟着摇曳,一院子都是它的香味,让人神清气爽啊!张爱玲平生有三大恨,其中有一件,是恨海棠无香。嘿,无香吗?东坡先生就不这么觉得,他要昭告天下:“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听见了没?连夜晚笼罩在海棠树间的雾,都很香呢。那东坡先生最喜欢海棠吗?其实也不见得,众所周知,他是个吃货,也许更喜欢莲花,到了初秋,有好吃的,嘿嘿——“城中担上卖莲房,未抵西湖泛夜航”,在清凉的月夜一边赏月一边剥莲子,这时候给他个宰相之位他也不换。陆游喜爱梅花,希望自己化成千万个陆游,每一株梅花树前,都杵一个自己立在那里,哼哼,想得美!而李清照觉得五颜六色的花忒俗,哪一个都不如九月的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个桂花啊,才是花王。
花之间比来比去比烦了,又把花和物枉自做一番衡量,比如梅和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好么,各有输赢。其实,它们一起出现,才是绝美的风景呢,孟浩然喜欢踏雪寻梅,妙玉也会采梅花上的雪来烹茶,我们的嬛嬛,也在雪地里的梅花间,吟出“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生生迷倒了一位君王,一位情圣。
其实世间万物,哪里真有什么好坏高低,不过是世人庸俗罢了,“物以稀为贵”,甚或人云亦云。那些花花草草,一年一年,仍然生机勃勃,兀自开放,至于人们喜欢不喜欢,是褒是贬,它们丝毫不以为意。
你看那大地上的野花,日日无人料理,也少人观赏,不是也开的好好的吗?春风笑,它们也笑,呼朋引伴,别有一番美丽。“我在开花”,她们嚷嚷。
哪有什么最好的最美的花呢?只有一种颜色,只有一种味道,算不得春色满园。你有你的品格,我有我的性情,如此,才能筑成一个浩浩荡荡、连绵不绝的芬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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