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精美的文字,在现实生活苦闷喜乐的挣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3月初,收到他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怎样去回复和解释,我写了又删还是让它空空地放在那里。 他说过你写的文字有香水味,不好,你一直在“粉饰太平”。他说的“你” 当然指的是 “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整理随拍的图,一株美丽的花儿开在垃圾桶附近,我拍的很清晰角度也不错,只不过垃圾桶碍眼地进入了画里。毫不犹豫地剔除。花儿在,垃圾桶没有了。
是的,我总是想留住那些美且独特的东西,不自觉地,对那些肮脏的丑陋的视而不见,或者果断抹去。 让光照进,让阴暗变得明丽,让一株普通的花草变得光鲜动人。
听蒋勋老师的文史系列介绍,间断性地,直到某天听到《夏卡尔的爱与美》(上下集),我有限的感受和认知,被深深撼动。
想对他说,去好好读读夏卡尔吧,他的故事他的画。你也许不需要找什么答案,但你读懂时一定会有新的领悟。
自诩为喜欢画作的局外人,这种隐含的喜欢会让我驻足一处,沉浸、遐想,被触动的神经是文字所不能够完全表达清楚的。
我并不熟知中外的美术史和各种流派。
最早崇拜的一位画家,应该是潘玉良,不是她的画,是她的生平,连带上她的画。 徐悲鸿、张大千、常玉, 后来碰到黄永玉,业界称“鬼才”,一下子被他的独特个性,洒脱智慧的画风和文字所吸引。
我以为,包括大部分普通人会像我这样武断认为,一个天才般的艺术家摆脱不了的命运轨迹,生前贫困潦倒,死后价值连城,扬名立世;生前的痛苦和创作的激情,冲突分裂着梦想,他们的行径是不被人们理解的“疯子” ,用很短暂的生命划过亮丽,骤然离去,多年后成了一个传奇。
诸如: 拉斐尔 梵高 席勒…… 37岁时,梵高瞄准自己的胸膛,开枪自杀,大片大片色彩明亮的“向日葵” 风中微颔,张扬怒放在他的画布上 。
我却不知道“ 夏卡尔 ”,年轻的我与他失之交臂。或许我知道也不会感动。
曾经看到过那张画,早期他的成名画 《生日》, 看到时,有些好笑,那时我小,并不懂画背后的故事,只是觉得不解,画中的一对男女,夸张变形的画法,有些滑稽,在我看来,总该是让女的仙女般地飘在空中才好,可竟然是一个男人飞在空中。
时过境迁,这次看到听到,蓦地生出许多感动。 原来真正的大师不是事业的规划和自以为是的想象走出来的。他的经历和他的画作一样的曲折迷人。
让我追随他的人生轨迹,看看这个二十世纪走过艺术大家,交织着多少非比寻常的故事。
1
出生是一个生命开始的点。有了家乡,有了血缘。有人说出生的环境决定了人的命途。 上天眷顾会使某些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机会无限。而有的人似乎生不逢时,贫困潦倒 。
夏卡尔显然属于后者。
1887年7月7日,夏卡尔出生于维台普斯克( 现属白俄罗斯共和国 )的犹太家庭。那是个偏远穷村镇,父亲在市场里替别人卖鱼,母亲生了九个孩子,他是最小的。父母辛苦操持着一个大家,小时候饿肚子的感受常有。生存条件很差。
那个时代,犹太人在欧洲倍受歧视,没有自己的国家,是个流亡的民族。受到了很多迫害和限制。他们多在自己的社区内生活。
这样的环境下,夏卡尔并不能接受最好的教育。 他从小就显示出对艺术的敏感和爱好,喜欢音乐和画作。买不起不代表看不到。小时候,他听了很多故事,犹太民间传说,宗教传统,以及整套俄罗斯童话、神话故事。犹太人的“母体文化” 耳熏目染地影响着他。他有着与众不同、童话般的幻想遗传。
少年时他还是去学画了,当地的艺术学校,当然不是正规的学院派。业余和自由也意味着他能有更多的汲取和喜恶。他敏锐的观察力,使年轻的他很早就受到梵谷、高更的画的影响。
20岁,他的老师鼓励他去大城市,于是他去了圣比德堡。大的洋葱头般的彩色教堂顶吸引着他的眼球。犹太人的身份和贫穷的家境让他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倍受歧视和冷落,先后上了好几所艺术学校,都受益甚微。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巴斯特艺术学校,认识了他的老师巴克斯特,这是一所具有现代意识的艺术学校。他开始了解“野兽派” 的色彩和“立体主义”的空间,受益匪浅。 他的老师巴克斯特当时正在为 “俄罗斯芭蕾舞团” 作画,在法国巴黎的演出非常受欢迎。 老师需要助手,就带着夏卡尔去了巴黎。
在巴黎,夏卡尔有幸接触了丰富的艺术大杂烩,在俄罗斯巴蕾舞剧团,每天听最好的音乐看最好的舞蹈,跟毕卡索学画画,并随老师画大量的舞台布景和舞台服装设计,还有宣传海报。
1910年,夏卡尔获赞助前往巴黎,第一次逗留的4年里,一般认为,是夏卡尔的“ 黄金时期 ” ,在创作自由,各种艺术形态的碰撞下,夏卡尔迅速展开了他在俄国初显端倪,富有诗意而似乎不合情理的独特风格。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我和我的村庄》 《七个手指的我》《拉小提琴的人》 《从窗口见到的巴黎》 。这些画里,夏卡尔已基本确立了此后60年的画风。
他所用的颜色虽然偶尔很浅,但巳开始具有错综复杂和交相辉映的最终特性。形象往往稀奇古怪上下倒置,任意放在画布的某个地方,产生的效果有类似电影蒙太奇,显然故意使其暗示出梦幻的内容。对儿童时代,尤其家乡的回忆已是创作构思的主要源泉。
2
现实有多残酷,他的梦就有多么美
1914年,他返回家乡维台普斯克探望亲人。因为还要回去,他把所有的画作行李都留在了巴黎。
09年他遇见了一个犹太女孩,名叫贝拉,仿佛天生注定,笨嘴拙舌的他在贝拉眼里却很独特,他们一见倾心,相爱相恋。贝拉常常去见夏卡尔,上演了一幕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爱情故事。
贝拉家境很富裕,却不嫌弃贫穷的画家,瞒着家人,她每天到画室来看他,带来了馅饼、炸鱼和牛奶。他说“只要一打开窗,她就出现在这儿,带来了碧空、爱情与鲜花。
再看1915年创作的《生日 》 这副画,那天刚好是夏卡尔的生日,贝拉带着一束鲜花和做好的蛋糕、甜点来看他。他看到未婚妻,幸福的感觉自己简直要飞起来。虽然是他的生日,但贝拉才是主角,他飞起来亲吻着女神。
看到画中飞起来的人,有人会说我不会画这种飞起来的样子。 蒋勋老师说:我们的肉体也许很沉重,但我们的心灵却可以是轻盈的,在某一个时刻,它是可以载你飞起来的,你曾经很开心、快乐的状态,只不过你忘记了。
想想,我们是不是能让自己再次地飞起来?
1915年他与贝拉在家乡结婚,成为夫妻。他用这些飞翔的、相拥的画释放自己沉醉的爱情,向世人洒着狗粮。
外面却炮火连天,1914年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硝烟弥漫中,时局很不稳定,他却画了这些无比美好的画,当然,他带着妻子返回巴黎的心愿被无情地打碎。
这一滞留就是八年。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917年又爆发了俄国大革命,流血的革命,动乱时期,苏维埃政权夺胜和斯大林的统治,可想而之那是个怎样的时代。很多艺术家作家被打压,叶赛宁、马雅克夫斯基等自杀。
夏卡尔这个崇尚艺术自由和造梦的画家又怎么能待下去呢? 美学上与政治上的争吵冲突日益加剧, 他放弃了工作移居莫斯科。他爱他出生的家乡维台普斯克, 但知道不得不离开。 1923年他终于有了机会携妻子贝拉流亡到了巴黎。
离开前他作了一副画,他和贝拉相拥着飘浮在家乡的上空,身下是维台普斯克小镇,他回看眺望着,似乎要把这里的每一处都深深烙在记忆里。
从此,家乡小镇,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只能记忆中重温,成了他创作上永远的源泉。
在巴黎的第五年,他才真正感觉到了安全,他的爱侣贝拉陪伴在他身边,窗户打开,尔埃菲尔铁塔,空气中飘荡的音乐,他感觉天使都会飞进来送给他们一束花,《艾菲尔铁塔的新婚夫妇 》 最幸福的他们呈现在画里。
他的画中,不断地出现,他和贝拉的身影,相拥的恋人、花束,动物 飞翔在空中…… 诠释着他的爱情。
然而,好景不长,幸福的背后可能有最大的苦难。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德国纳粹开始破害全世界的犹太人,设立集中营,疯狂大屠杀,夏卡尔岌岌可危,他仍然不愿意离开,直到1941年巴黎沦陷,逼近了住地,美国记者说“你再不走就要被送到集中营 ”,他才带着贝拉逃亡到了美国纽约。
直到1949年大战才结束,十余年间,夏卡尔经历漂泊,面对的是大屠杀之后的残酷,六百万犹太同胞死掉, 他的家乡维特普斯克镇22万的同胞战后仅存183人。
战争中,1944年,他的妻子,他相依为命的伴侣辗转中染疾,缺医少药去世。带给他巨大的打击。战争结束,他独自一人回到了法国。
除了蓝色这孤独的涂抹外,他的画依然是美好的,梦幻、神秘,尽管贝拉已离开他很多年,他依然会抱着她出现在很多的画作中,如他初识的新娘。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画贝拉,直到他85岁。 年轻时,她送给他的那束花如今变成了巨大的一束花,宛如烟火,五彩斑斓,色泽鲜活地占据着画面。
夏卡尔不是控诉型的,他不会去呐喊、揭露和报怨。他不像毕卡索,用血淋真实扭曲的画面再现那些惨绝的苦难事件。 这是生命的两种态度,所以毕卡索是痛苦的,而夏卡尔似乎超越着苦难,依然回忆着幸福。
《屋顶上的提琴手》是他的另外一副影响深远的画。 小提琴手正拉着提琴。 脚下的屋顶非常小。很显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小提琴手,而是一个幻想中的神。 它在你伤心的黑夜里,拉着一首曲子给你听,似乎是一种安慰和抚摸。 给你庇佑和守候。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百老汇著名的《屋顶上的小提琴手》歌舞剧,其实就是用他的画作为背景故事展开的。很少人知道夏卡尔的这副画,成就了这部歌舞剧。 在那个时代,安慰了很多很多的犹太人,《屋顶上的提琴手》原本是犹太人的一句谚语,指很艰难但又很美好的事,夏卡尔把它具像化,成了犹太民族精神上的符号。
很感慨,一个艺术家会像他那样,经历那么多灾难,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大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两次大逃亡,爱妻的离去,六百万同胞的杀戮…… 他不要去控诉,也不会去报怨,他一直在创作,永远留给世间美好和梦幻。
他一生携有两个梦,关于爱情的梦和家乡的梦,他常常沉浸于其中,不愿意醒来。别人看似梦幻神秘,他却说是心里面的现实世界。正是因为心灵有这些,才能带着他一次次地飞过苦难。
3
成名后的夏卡尔,身价倍增。他是少数长寿的艺术家,活到了98岁,让人惊叹。
在漫长的一生中,夏加尔作品的拍卖价格就如他绘画里的颜色和感情,一直处于高价格区间,未曾在任何时期褪色。八十几岁时,还在作他与贝拉甜蜜相拥回忆的画。
就像2010年,他的一副作品,在香港,被拍到十二亿台币。
夏卡尔却并不在乎自己的画值多少钱。晚年的夏卡尔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了别处,他做回到了工匠的部分,体味艺术创作的快乐。比如捏陶,制作陶瓷; 比如画屏风;给老歌剧的顶部画海报。
他给民间家庭、教堂、育幼院、影剧院作公益的东西。
如果你去了瑞士、德国和法国,你会在教堂里看到夏卡尔创做的彩色玻璃花窗。这种民间的工艺,他把一块块玻璃剪成各种形状手掌般大小,染色固定,粘黏成像,拼出意境很美的童话、神话的故事,铺满教堂的顶窗。
他非常喜欢这样的呈现,不止是色彩。因为阳光穿透这些玻璃,会发出像宝石一样的光,简直太美,带来的是一个梦想空间,你可以乘着歌声的翅膀,让心飞起来,去想去的地方。
卡尔维诺在 “ 许诺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几件事 ” 中强调,二十一世纪,人一定要有梦想,太平、快乐都跟梦想有关。如果你没有,一定不会快乐!
这个98岁的老人,带给我们何止是画上的享受。他一生颠沛流离,经历战乱生死,客居异国他乡,却一直呈给世人美好的东西。
没有梦想和创作上的热爱,他活不到98岁。
感谢此刻,能邂逅夏卡尔,在我正困惑的时候。它改变了我的既往认知,它让我明白,自己梦想的世界,爱与美是多么重要。
我仿佛身不由己走进, 他作的那个巨大彩色玻璃花窗,沐浴在美妙而奇幻的阳光中,投身一个信仰的空间。
想说,不要去比所受到的苦难,不要说我有多痛苦,而是去追求,浊潭淤泥中所开放的花,不染尘埃。
评价:我和我的家乡 十九岁的夏卡尔肖像画(老师画) 老年的夏卡尔
他一生虽然颠沛,却无时无刻都在赞
(摘)
一家三口 贝拉走了很多年了,在画里依然贴得很近 生日 屋顶上的 提琴手 彩色玻璃花窗 夏卡尔梦想中的童年 别了,我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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