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犟种(小说)
七、媳妇儿呦,这可咋整
文/张守权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
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
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帚扫而光。
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粱。
野心大,阴谋毒,诡计狂。
真是罪该万死,迫害红太阳。
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
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
1976年是中国政治风云动荡不安的一年,是年10月6日,“四人帮”垮台,仅仅半个月后,曾经于几个月前写诗对江青大加赞美的郭沫若于北京的病床上写下了这首在当时影响极大的老干体诗歌《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并发表于是年11月7日的《人民日报》上。
1976年的秋冬之际,无论大江两岸还是长城内外,神州大地到处都是铺天盖地批判“四人帮”的声音。县第六中学教师办公室外面的红砖墙上,贴满了各种字体的批斗文章及宣传画。革命年代的大粪勺也充满了激情,美术老师画了一幅掏粪工以大粪勺痛浇“四人帮”的漫画贴在墙上,虽然画功不甚成熟,但那“遗臭万年”四个字的题目却成为点睛之笔,引得全校师生竞相观赏。王大犟种则第一时间在报纸上看到了郭沫若的这首《水调歌头》,当时他无比兴奋,立即找了一张大白纸,用毛笔行书将词抄下,在初冬的冷风中,哆哆嗦嗦的将它贴在办公室门口的显眼处。由于他没有将作者郭沫若的名字署上,因此在贴这首词的时候,一些老师问:“王老师,是你写的吗?”
王大犟种误以为人家问毛笔字是否自己写的,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嗯呐!我刚写的。”
“写得太好了!”观看的老师由衷的赞赏道,王大犟种心里美滋滋的,以为人家在夸他写得还算凑合事的毛笔字。
很快,一些学生拿着塑料皮本或普通本子拥挤在王大犟种书写的这首词下,站在寒风中一边以口向手上哈气,一边如饥似渴的将这首词认真的抄下。很多学生在题目下一笔一划的写上了“王建国”三字,而这些天,王大犟种也十分意外的感觉全校师生忽然都变得对自己客气了许多,有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不能以“客气”二字来形容,王大犟种感觉那简直是恭维,恭维得让自己感觉有些倒牙。
一天,公社革委会王主任给孔校长打来电话,说公社现在每天需要写大量批判“四人帮”及“学大寨”的宣传材料,急需向学校借用一名笔杆子较硬的老师来帮忙。孔校长考虑再三,决定将刚刚写下《水调歌头》的王大犟种推荐过去,于是,王大犟种将自己在学校的工作交待给接他班的“李大眼镜”老师后,就兴冲冲的到公社报到了。
公社距离学校不过二百多米,且在同一条街上。王大犟种意气风发的走在这个初冬里发滑的狭窄的主街上,仿佛一个高中金榜的状元。公社的两扇木头大门仅剩下孤零零的一扇,由于常年也没有开着到时候,所以其底部已被浮土埋住。原来两个门垛上架起的半圆形钢筋支架上的“人民公社好”五个铁字,历经十几年的风雨洗礼,已经残缺为“人民公社女”的读起来有些滑稽的字样,两栋五十余米长的青砖瓦房平行矗立在在院中,好像一个巨大的等号。
某人民公社大门王主任交待给他一些工作后,就让他到阅览室去写材料。王大犟种说道:“王主任,你这屋挺宽敞的,我直接找把椅子,坐你对面多好啊,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直接请教您。”王主任说:“我这屋每天来的人很多,闹哄哄的,影响你写材料,阅览室很消停,你还是去那里吧。”
阅览室里真的很消停,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里,左边靠墙放着一个不大的报纸架,上面挂着一整夹的《人民日报》、《吉林日报》之类的报纸,右侧的杂志架上胡乱摆放着《红旗》杂志、《东北民兵》、《人民画报》等刊物,从刊物的新鲜程度可见这些东西平日里根本就没人翻看。靠近南窗摆着一张暗黑色的木制办公桌,一个三十多岁身穿蓝大格梳着两根油黑油黑大辫子的少妇正坐在桌旁专心致志的打毛衣,王大犟种发现她的坐姿很不像常坐办公室的人那样,而是双腿蜷曲着放在两把椅子的椅面上,一只胳膊靠在办公桌上。王大犟种感觉她很像开春时趴在火盆里孵鸡蛋的“老抱子”(老母鸡)。这“老抱子”就是阅览室的管理者,是公社书记的小姨子——孙广秋,她除了负责公社阅览室之外,还负责走廊内外及几个主要领导办公室的卫生,还有收发工作。
王大犟种把王主任开的介绍自己到阅览室办公的条子递给她后,孙广秋起身连说欢迎,就把另一把椅子交给王大犟种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王大犟种简单的收拾一下桌面后就开始写起材料来。
第二天,公社书记把王大犟种找去,勉励他好好干,将来有被公社提拔的机会,之后又交待给他一些重要的革命任务——一大堆宣传材料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第二天下午,副主任也交待给他一些“重要材料”让他迅速完成......大量的工作让王大犟种热血沸腾,每天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各种材料中,一会儿查找资料,一会儿奋笔疾书,仿佛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被压迫人民的重任突然降到了自己身上。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毕竟是年轻啊!
天长日久,他忽然感觉这个大院的一些无人愿意道破的门道来。有的人每天早晨来报一下到,晃了一圈便如刚撒出的尿所蒸发出的的骚气般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还有的人每天倒是守铺,从不迟到早退,但是从早到晚的主要活计就是在办公室翻翻报纸,喝喝茶水。还有的人整天东屋出溜一趟,西屋骚了一把,吹吹小牛,扯扯咸蛋,好像没有人收养的流浪狗一般。空荡荡的公社大院里,偶尔也会见到武装部长“老抱子”带小鸡般领着十几个民兵在篮球场里扛着破旧的步枪有如木偶般的操练。而王大犟种本人除了上厕所之外,根本无暇到各屋闲逛。无怪乎孙广秋说王大犟种才是这个大院里最忙的人,该挣双份工资,并以“大忙人”戏称他。
这天下午,王主任把王大犟种叫到办公室,问他关于公社全体揭批四人帮的材料写得怎样了。王大犟种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动笔,王主任听后脸色很不高兴,问道:“咋还没写呢?明天就得上报呢。”
王大犟种只好把书记及副主任等人有点材料都会找他代笔一事说了出来。王书记听后十分生气,大声对王大犟种说:“他们都算什么东西,敢随便用我请来的秘书写东西。跟你说王老师,你是我从中学借调来的,只能对我的工作负责,不能随随便便帮他们的忙,就是帮,他们的也得靠后。他们一个个整天闲得五脊六兽的,有点活却交给别人干,纯粹的剥削阶级意识。行了,从现在开始,暂停一切给他们写的材料,都给送回去,马上先把我说的这个材料赶出来。”
王大犟种十分无奈,问道:“那我咋跟人家说呀?”
王主任说:“你就说这东西以前没整过,太难了,整不了,让他们另请高明。快把我这些整出来!”
没过半个小时,公社书记在厕所遇到王大犟种,也和王主任一样问及他的材料的事,王大犟种只好按照王主任的意思说太费劲整不了。公社书记信以为真,边撒尿边对王大犟种说这是一项艰巨的革命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明天必须给我交稿。在臭气熏天的厕所中,王大犟种十分为难,一个是书记,一个是主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主,而且给自己下的任务都是上万字的大稿子,一夜之间如何完成?
媳妇儿呦,这可咋整啊?可咋整啊?他痛苦的想。
2017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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