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丁

          周末，接到老丁的电话：他要回老家了，向我道个别！没说原因，一阵客套，电话挂了。

        老丁今年六十四岁，中等个，精瘦身材，瘦削的脸庞上刻着风雨岁月留下的两道深深的皱纹，身板倒是硬朗。同事们有的称呼他丁叔，也有的叫老丁。七十年代初，老丁在广州沙河某部队当兵，退伍后回到老家，据说在粮站有过工作。改革开放后，粮站职能弱化，老丁加入了打工大军行列。东西南北中，他跑过不少地方，北边去过齐齐哈尔，南面到了海口；做过许多工种，机关上班，铁路铺枕木，工地做泥水。随着岁月的增加，年事已老，只有看门工作还算马虎可以干。四年前，他到学校做了门卫。

      老丁好酒，一日三餐，每餐一杯（三两）。人家买酒以瓶论，他买就一箱。条件不允许他喝好酒，一般都是广东九江双蒸米酒。他宁可三餐无饭，不能一顿没酒。老丁喝酒不一定要好菜，一碟花生米或是一个炒鸡蛋，照样饮得开心自在。一杯过去，老脸微红，双手抱胸，歪着脖子，眯着小眼，腰背微弓，顽世不恭状，如果再拿一把蒲扇，那就是个济公和尚。

    老丁好酒，但不贪杯。相处几年，无论是自斟自饮，还是单位聚餐，从未见他酒后狂言，更不曾见他撒疯。记得春节上班后，有同事从老家带来了干鱼腊肉，几位酒友在门房摆起课桌，喝开了。我不胜酒力，中途离场。准备回家时，在操场遇到老丁：你吃好喝好啦？老丁脖子一歪，老眼一瞪：不同他们那样，喝了三口“马尿”就海阔天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哈哈，有个性的老丁。

      虽然老丁年过六旬，但手脚麻利，乐于助人，从不误事。老丁担任门卫工作，还要负责校门内外卫生清扫，兼男厕所的保洁工作。老丁常说校门如家门，要永远保持干净。每天清晨，老丁会将校门口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打开大门欢迎师生回校。白天，他一见到垃圾就会主动清扫。每天中午、下午冲洗男厕所，从来没有耽误过一次。这么多年，没见他带口罩和手套干活，冲厕所时，一手提水管，一手握扫把，微弯着腰，十分专注地冲洗着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地面。有一次，学校运回一批课桌椅。老丁见人手不够，主动过来帮忙。干完活，他也不多说什么就走开了。特别要感谢的是每到有突击任务或特殊工作，老丁从无怨言，只要吩咐他，从没提过困难，一定会非常出色地完成。勤快的老丁就这样默默无闻，让人放心。

        学校安全重于泰山！曾经是军人的老丁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每天上班，他都是着工服，打腰带。上班的老丁颇有几份站岗士兵的威风。他老说：学校相信我，我要让学校放心，要让家长放心。我的职责就是看好门，保护好师生的安全。每当他喝过酒后，常会说起这句话。记得有几次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老丁照样要求领导下车，做好登记方开门。领导走后，他眯着小眼说：领导不领导，经过我这儿，就得按这里的规矩办。我劝他对熟悉的领导就不要那么严肃，他竟还拉着我讲《列宁和卫兵》的故事，过瘾不？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有一次他同家长吵起来：因为家长不配合门卫，强行要冲入校园。原来是家长接班主任电话，孩子在校生病，家长太急没有说清楚而产生冲突。讲原则的老丁其实也很有人情味，了解清楚后，他向家长道了歉。有送饭的家长，他每天中午都会将家长送来的饭盒整齐摆好，一一传给学生，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老丁很节约， 从不多花一分钱。我们劝他：挣了钱要舍得花呀！他总是哈哈一笑：一把老骨头，有酒有饭足了。几年相处，未曾见老丁穿过新衣，也不曾见他喝过好酒，更难得见他有其他消费。他的生活范围基本就是学校。工作之余，老丁会把一些废书纸和饮料瓶捡到一起，存到一定量后，老丁会把它们卖掉。就在他离开学校的前一个月的某天傍晚，老丁与学校的清洁工阿姨吵架了。他们本是老乡，吵架也是家乡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后来了解到，因为和阿姨争废品，吵了几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老丁暴发。

    老丁突然离职，临行前给我打电话，他记着的是我送给他的一坛酒，酒已喝完，但坛子没还给我。他说了些客气话后，就把电话挂了。我感觉有点异常，不放心，打过电话去时，他已在回家的火车上。电话通了，他告诉我：八十七岁的母亲刚刚离开了人世！哽咽的声音中，我发现了另一个老丁......

      细雨纷飞，雨雾中我仿佛看到老丁突然苍老的背影......真想能再陪老丁喝上两口，聊上几句  ......

        老丁回家了，只能满满地祝福老丁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