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当学生们都在过周末的时候,老师们却还在忙碌着。全体教师八人一组下到各村里去做扶贫工作。
比如:挨家挨户帖宣传单、拍照、介绍贫困生补助金额,核实村民信息、查缺补漏,出四块黑板报、劝建档立卡贫困户辍学学生返校等等。
黄小坤等人来到了祝营村大队部门前,这是一处民宅,只不过大门是铁栏杆做的。里面院子里一半种菜一半栽树种花草,西南角是厕所。
四间平房坐落在正北方,第二间房门开着,大队的人正埋头工作。看到老师们来了,一个大队干部连忙起身把他们迎进屋里。
这间应该是大队部的会议室,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东西摆放着,七八个人围坐着,每人面前堆着几个档案盒,他们无暇搭理老师们,不停地忙碌着。
王老师是本村的,他向大家介绍说:“这位就是祝营村的代理村长,咱们有什么事情找他吧。”
代理村长满是歉意地说:“对不住老师们了,现在上边催着录入信息,我们昨天晚上忙到十二点多,今天六点多就开始工作了。工作量太大了,没有时间招待老师们。”
王老师说:“这我们都知道,我们来这里也是工作的,都理解。我们四个人下去宣传,两个人出板报,两个人留在这里帮你们核对信息。”
老师们讨论之后,黄小坤等四个女教师下去宣传,两个男教师留在大队部核对信息,还有两个男教师负责村里的四块黑板报。
代理村长给了他们一份贫困户的名单。赵老师问:“我们也不认识他们呀!怎么找啊?”
代理村长说:“这样吧,我给邢全打个电话。让他领着你们吧!”
王老师问:“邢全也是贫困户吧?”
代理村长说:“是啊,咱村就他最闲,没事干,到处闲逛。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请他吃烩面,他准来!”
果然,不到五分钟,邢全就火急火燎的来了。气喘吁吁地问代理村长:“我说老祝,烩面呢?”
大家看他那样子,都禁不住笑了。代理村长说:“烩面是有的,不过你先帮我个忙,领着这四个女教师下去扶贫宣传。”
邢全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教师,他抬眼观察这几个女教师,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半老徐娘,不中看。猛然间,他的脸色一变,认出了被他抢了包的黄小坤。不好,如果她认出他来,他丢人可就丢大了!
黄小坤也在打量着邢全,乱眉下三白眼,眼神飘忽不定。高颧骨,鹰钩鼻子,薄皮嘴,尖下巴。她不禁一笑,不用看《冰鉴》就知道:此人人生坎坷,绝非善类。
但是,她并没有认出他就是抢劫犯。只是在心里揣测他的人生:此人不学无术,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孤苦无依,若有亲人必受连累。再看他面容泛光,嘴角斜扬,眼尾聚起三四道鱼尾纹,此人必定狡猾好色!
总之,他不是好人,尽量不要和他说话就是了!
邢全内心忐忑,生怕黄小坤认出他来,故意回避眼神。但他转念一想:我一个老光棍,有什么可怕的。她就是认出我来了,又能怎么样?她有那胆子揭发我吗?管她呢!
邢全满脸陪笑地对四位女教师说:“能为四位美女老师带路真是荣幸啊!跟我走,没错的。”
老师们在邢全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发传单,不停地拍照。特别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家里必须拍照留证据。你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老师贴好宣传单,站在那里摆好姿势让其她老师照相。然后,另一个老师装出贴宣传单的样子,把手放在宣传单上,摆好姿势拍照。再然后,换一个老师再拍,每家每户如此循环反复。每个老师的手机里都存了好几百张照片。
这个村子真大,老师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半个村子。有的老师穿的高跟鞋,实在走不动了。刚好,遇到一个小超市,大家进去买水喝,再买点胶水。顺便休息一下。
赵老师边喝水,边拍打着小腿肚,问邢全:“你们村怎么有个代理村长呀?”其实,她知道村长被撤职了。
邢全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直了直身子,来了精神,开讲了:“美女们,你们不知道呀,我们村的村长因为扶贫被撤职了!”
“怎么回事?”
邢全添油加醋地说:“我给你们说说,这事我最清楚了。我们那村长胆儿也太肥了,竟敢弄虚作假。说是给我们贫困户一头母羊让我们脱贫呢,你们猜怎么着?前一天大张旗鼓送过来的羊,第二天就偷偷地要回去了。这不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看嘛!”
听到这儿,老师们都不可思议地笑了。一来觉得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确实有点儿不厚道。二是因为邢全说话的神情太夸张。
赵老师问:“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呀?再说上边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邢全得意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也不怕你们知道,其实是我告发他的。”
“你还蛮有正义感的嘛!”
“那是,谁叫他让我赔他羊钱呢!”
“怎么还要赔羊钱呀?”
“哎,他们送来一只羊,我想着好久没吃肉了,就连夜宰了炖肉吃。哪知道他第二天又来要羊,羊都进我肚子里了,上哪儿去还他羊?他不依不饶非要我赔五千块钱。可把我惹恼了,我就去县里告了他。”
“你就不怕他报复你?”黄小坤问道。
邢全盯着黄小坤的眼睛反问:“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揭发他?你害怕不害怕坏人报复你?”
一听到“坏人”这两个字,黄小坤脑海里便想到抢她包的男人。据传,最近这一个月里,又发生了四起抢劫案。一个美容院老板大白天被抢了五万,还有一家三口开着车直接被拦下抢了三万多,两家超市夜里被盗损失十二万多。大家都说这几起案件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此人肯定吸毒赌博,穷凶极恶。
黄小坤打了个冷战,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敢!”
邢全松了一口气,满意地说:“不敢就对了!”
黄小坤问:“那你怎么敢?”
邢全盯着她,严肃地说:“因为我认识的有人,可厉害的人!”
赵老师撇撇嘴,说:“那么厉害呀!我看你可以当村长啦!”
邢全脖子一歪,仰起下巴,说:“当村长有什么难的?只要我想当,我就能当上!你们信不信?”
赵老师笑着说:“信!下次再来,希望邢村长还接待我们!”
邢全心里一横,老子要当村长!回去就和胡法好好商量商量!
休息过后,他们继续挨家挨户宣传。走到一户只有三间破瓦房没有院墙的农户家前,邢全对大家说:“这是建档立卡贫困户祝清碌的家,他老婆死了,儿子好几年没回来了,儿媳妇被气跑了,只留下一个孙子叫祝波。祝波原先学习很好,还考上了初中部,今年不上学了,在深圳打工。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走到祝清碌家门前,邢全大声吆喝着:“清碌,清碌,在家吗?”
“在,谁呀?什么事?”说话间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拉开了两扇木板门,老师们进了屋。屋子里充满了污浊的气味,里面的地是土地,坑坑洼洼的。只有两个小板凳,大家都不好意思坐,于是都站着说话。
赵老师说:“大叔,我们是乡一中的老师。您家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按国家政策要求,您孙子祝波必须回上学。一学期补助625元外加400元的营养餐费,一共1025元。”
祝清碌漫不经心地说:“一学期补1025元,祝波在深圳打工一个月能挣6800元。你说哪个划算?”
赵老师说:“是这样的,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必须要把初中上完!”
祝清碌说:“我们村很多孩子七、八年级就不上学出去打工了,也没见有什么事!祝波都上到九年级了,比他们还多上了一两年呢!”
黄小坤说:“现在,上边要求建档立卡贫困户学生必须返校上学,不然要追究村干部和老师的责任。您老还是让祝波回来上学吧!不然大队里和学校天天往你这里跑也不是个事儿。祝波在家吗?让我们和他谈谈,问问他的意见。”
祝清碌说:“他还在深圳打工,到春节才回来。”
“那不行呀,必须在十二月之前上学,不然大家都要担责任的。”
“我给他打电话说说这事儿,回不回来看他自己了。”
“行吧,改天我们再来。”
忙碌了一天,好累,老师们回家倒头就睡,连饭也没胃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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