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朝圣之路第四站行程。
昨晚在餐桌上听到的坏消息，从圣阿尔班到奥蒙中间的两家农村旅舍，今天都不营业。因此，解决住宿问题，若不想偷懒只走十三公里到圣阿尔班，就要走近三十公里到奥蒙。出门时，天虽蓝，高原上寒风萧萧，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猎人枪声的回音，时不时从松林深处反射出来。当狩猎不再是生存的需要，而只是对个人嗜血欲望的满足，这种所谓的娱乐活动，还有多大的存在价值呢？
天蓝了，风还带着寒意。
松林中传来狩猎的枪声。
出了树林，就出了上卢瓦尔省，也就离开了了法国东南部的奥威涅-罗纳河-阿尔卑斯大区，进了西南部奥克西尼大区的洛泽尔省。这是法国人口最少的省。而我，就将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区走上两三个整天。就拿今天来说，一天看见的人，还没有一眼看到的牛多呢。这可不是夸张。有数据为证：2016年，洛泽尔全省的居民76000人，而牛有15万头，是人口的两倍。
离开勒皮为首府的上卢瓦尔省。地面又是朝圣之路的扇贝标志。
法国人口最稀少的洛泽尔省，只有7万多人。
洛泽尔省牛的数量，是人口的两倍。
一进洛泽尔，路边有一眼泉，泉上立着神龛，供着一身朝圣者打扮的圣罗什，撩起袍子向信众展示他医治患者时沾染鼠疫的创口。这圣罗什泉，开始为朝圣者止渴，不会晚于十四世纪。五百米之外，又一座圣罗什的礼拜堂。除了保护朝圣者之外，圣罗什也是以鼠疫为首的各类人畜传染病的主保圣人，在黑死病盛行的中世纪晚期，前来朝拜的人少不了。
数百年来为朝圣者提供水源的圣罗什泉。
简陋的圣罗什礼拜堂。
或许是漏看了一个朝圣之路的路标，我在公路上走了好几公里。好在车不多，景致也开阔，除了柏油路硬邦邦地让脚掌生疼之外，倒也不甚遗憾。终于拐到与公路平行的朝圣之路上。没多久，看见一大片建于草坪之上现代化的建筑，便是圣阿尔班医院。一千多人的村镇，医院却是规模宏大，以精神疾病的治疗见长。山下的小镇，房屋都顶着粗重的黑色石板瓦，俯瞰甚是庄重。绕过一座寒酸城堡，进了静悄悄的镇中心。
行走在公路上。
公路沿线的开阔风景。
山村泉水。
朝圣路边的小十字架。
一千五百人的村镇圣阿尔班，医院的规模却是不小。医院鸟瞰（网络资源）。
寒酸的圣阿尔班十八世纪城堡。
奥弗涅山区的黑色石板瓦屋顶。
到教堂时，已经一点多，先找了一家兼做餐馆生意的旅舍吃饭。菜式和口味，都比较粗糙，但价格实惠，四道只要十二欧。教堂的外观不同寻常：普通的青灰岩石，夹杂着红色的砂岩制成的砖石，色彩有些像玫瑰金的表链。罗曼式的教堂不高，地基又比路面要低些；于是，钟楼墙上挂着的三口大铜钟，就硬生生地戳在行人面前，像是一条壮汉粗短的脖颈上，挂着几个铃铛串成的吊坠。旅舍的老板娘说了教堂悲哀的状况：教堂里负责接待的老人辞世之后，她的继任者也随之而去了；现在，教堂的日常事务无人打理。二十世纪后期以来，法国中部的农村，空心化现象非常严重——与百年前相比，洛泽尔省的人口减了半，一些地区甚至只有当年的四分之一。同时，世俗化的倾向更使得教堂空荡。随着老年人的离去，乡村和教堂的未来在哪里呢？朝圣带动的旅游产业，足以支撑沿途这些村镇的存在与发展吗？ 敲开邮局紧闭的大门，将一张明信片寄往巴黎，已是两点半了。离奥蒙还有一多半的路。我酸疼的大腿和胀痛的双脚，都不建议我继续前行。但是，我还不想这么早便停留在这座忧伤的城镇。更何况，既是朝圣，岂能如此安逸？于是，做了一口深呼吸，踏上出城的路。
粗糙的法式乡村牛肉饭。
点缀着红色砖石的圣阿尔班教堂。
教堂的钟楼墙。
走出半个小时，都是柏油路，一直没看到朝圣的红白路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返回原地，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拿出手机，用谷歌地图定好步行前往奥蒙的位置，沿着公路旁边一条小道就上了山。小道两边，仍是平坦的牧场。海拔逐渐升高，圣阿尔班远了，路也越来越荒。两边从从簇簇的金雀花植物，小松树般，绿油油地摇在风里。本来就是阴天，天色还越来越暗。始终看不到GR（徒步线路）的标志，也见不到其他的徒步者，好在手机上显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乡村小路的两边，都是名为“金雀花”的野生灌木。英国中世纪的金雀花王朝，就是因此而得名。
丢盔弃甲的休息。
暮色中的荒野。
快六点了，衣服湿透，大腿也越来越抬不起来，脚板也痛得钻心。手机上显示只剩四公里，坐下揉揉脚，不敢长歇，爬起来继续走。时间像是浓稠的液体，迟滞不动，包裹着我，让我窒息，每一分钟，都长得像一刻钟。同样充满弹性的空间，也被紧绷的肌肉纤维拉得好长。为了杜绝心生幻想，我不停地默数着步数：每七百步才五百米，别以为自己走了多远！
终于上了一条公路，GR路标出现，却与公路路牌指引的方向背道而驰。我知道，精力充沛的路线设计者又要把我们带上绝佳的风景了。但是，宁可忍着柏油路面对脚面的持续杀伤，我也要尽快到达目的地。天黑了，归家的车辆不时从身边掠过。三公里之后，继续数着步数，穿过了奥蒙的市中心，看到了宾馆的灯火！
力竭之际，见到了城郊的夕阳。
市中心的小广场。
宾馆没有餐厅，还要过马路才能晚餐。进房间放下包，看着红焖猪蹄一般的脚，摸着灌了三斤陈醋的腿，已经饱了。一瘸一拐地下楼在吧台来了一杯可乐，一扎白啤，就回屋淋浴上床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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