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

1984年，我高中毕业。高考前几天，学校的领导和每一位课任老师都争先恐后到教室，为全班同学留下滚烫的祝福话语。那时没有高考誓师大会，也没有热浪滔天的高考壮行，我们也不会把课本疯狂地撕碎，飘如飞扬的雪片，而是珍存至今。高考的目标意义依然如今天一样重要，成龙上天，成蛇入地。高考最后几天，我们班依然全天自习，教室外静悄悄的，教室内也安静了许多。基本上没有同学做习题，而大多是轻松自然地翻看着课本，按照班主任数学老师黄老师的要求，查漏补缺，记牢背会基础知识点、基本公式、基本定律，那时叫打牢“三基”。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们是一所普通高中，非重点高中，但大家的心气并不比重点高中的学生差多少。班主任黄老师很瘦削，白衬衫像挂在衣架上，走起路来左右晃动。他总是习惯把手背着，背有些驼，在教室的课桌间不停地走，不动声色地看看这个同学，看看那个同学。有时候他不在教室，同学们都以为他走了，结果黄老师却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抽烟，过烟瘾。记得高考前一天，学校要放假了，黄老师为我们上了最后一节课，时间也只有10多分钟，除去再强调了一下高考的注意事项外，黄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飞快写下了半黑板数学公式，用手指了指，再看看同学们，没有说一句话，然后丢下半截粉笔。这一举动让我忽然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法兰西万岁！”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我们全班同学默默地把这些数学定理公式抄了一遍，没有人说话，先先后后收拾好书本，安静地离开了教室。学校瞬间变得空旷，哪些朗朗的读书声，老师们或严厉或幽默的教诲，操场上的欢声笑语，像凝固的音符刻进了我们的脑海。高考那天，我们班同学准时到校，清理好准考证、铅笔、钢笔后，集体乘坐学校从公交公司租用的公交车，出发到市三中考点参加高考。那天，天下着瓢泼大雨，上午语文考试结束后，我们走出考场，远远看见班主任黄老师站在屋檐下，双腿的裤脚卷到膝盖，脚下的凉鞋泡在雨水里，身上的白衬衫大半身被淋湿，夹着香烟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黄老师微笑着，看着我们走过来。那一刻，我的双眼不知是淋进了雨水还是流出了泪水。同学们围在黄老师周围，并没有讨论试卷的题目，因为黄老师说，考完一门课就不要再去想答题的对错了。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老师这个名词的理解似乎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