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又才学了得,一时冠绝京城。皇孙贵胄子弟无一不想娶其为妻。
我时常羡慕她的明媚如风,轻盈似箭。
但羡慕归羡慕,我……不过一介废人。
世人皆知相府大姑娘言琼华,不知二姑娘言书韵。
我卧病在床已有十载。十年前我落水重病卧床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家中花园。
多名名医断言我活不过十八,如今我已是十五,苟延残喘也不过三年时光可以消耗了。
能过一日便过一日罢,左右不过苟且偷生。我日日将自己锁在屋中,除非是真的闷得慌了,才让人搀扶着到院里走走。
“妹妹,我同师父研究出了新的药,你快些尝尝看看可有成效?”姐姐拿着一个小瓷瓶笑容满面走了进来,眉眼间皆是期待。
这些年来,父亲母亲为我寻遍名医,虽让我的病情稍微缓和了些,却从未能根治。姐姐为了我的病,拜了江湖上有名的一春神医为师,时不时便拿些新药予我。
偶尔有些药起了药效,我便能在园中亭子待半个时辰不头昏咳嗽。所以,她很多时候都待在药谷研究药方,说一定要让我活下去,长命百岁。
我知道,所谓长命百岁不过是虚梦一场,这些年来,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但每一次看着她眸中的期待,无论自己多丧,我都会表现出满满的,对生的希望。
我轻轻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药丸吃了下去。
剧烈的咳嗽来得猝不及防,她着急地连忙给我倒了水,轻拍着我的背,“慢些慢些……”
待我缓过来后,发现拍在我背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是停了下来,背后传来几声压抑着的抽泣声。
我把水杯放好,微微转身抬起头,见她眼眶发红,眼泪早已花了她的妆。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努力扯起一抹笑容,“阿姐别哭,便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连忙把眼泪擦去了,握紧我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微重的鼻音,“阿韵,没事,这次不灵阿姐再回去研究,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我还没说话,她便又风风火火出门去了。那背影带着决绝。
我有时候我也总在想,分明知道自己活不久,为何不直接去死。
或许……对这尘世里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还有那么点眷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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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给姐姐指婚之时,我正靠在亭子中的大柱上拿着鱼饵撒喂着湖里的锦鲤。
身边的丫鬟春喜哭啼啼跑来同我说,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定北大将军亲自请旨,要娶相府嫡女,圣上已是指婚了。
“传闻那将军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大疤,虽是常年戴着面具,但周身嗜血杀气也是极为吓人的。他还克死了两任妻子,听闻都是被虐待致死的……”
“要是大姑娘嫁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呜呜呜。”
闻言,我盯着湖里的锦鲤默了许久。
父亲白手起家,如今虽是相国之位。但到底是没有什么根基,如今朝中诸等势力尘嚣而起,同世家老臣多股势力拧和在一起,相府终究是势单力薄了。
如今,定北将军驱除敌寇,一举平定疆北,功高盖主,兵权在手,皇帝甚让其三分,众多大臣世家巴结。
他一开口,区区相府,何以反抗?
除非是拿整个相府去做赌注,亦或……
我闭了闭眼睛,春喜在旁哭哭啼啼着实让我有些烦躁了。
“父亲他们可是在大厅?”
“是的……”
叹了口气,我回屋喝了一碗药,一碗参汤,然后提着一口气,让人搀扶着出了门。
春喜一脸担忧看着我,“二姑娘,咱们现在去哪?”
我眉眼未眨,“前厅。”
我一身素衣,虽让人扶着,走路依旧踉踉跄跄,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我一脸的惊讶。
好似,是因为我已许久没有出过我的小院了。
府里的下人里有许多生面孔,我不曾见过。他们窃窃私语,许是也不认得我,被掌事嬷嬷训斥了,才纷纷朝我行礼。
“见过二姑娘。”
我摆摆手,让他们起身,便匆匆走了。
“二姐姐,你怎来了。”果真大家都在大厅中商议事宜,唯独没同我说。便连跟大儒闭关修习的三弟都已赶回来了。他迎了上来,连忙扶住了我。
“家里开大会,我自是要来的。”我朝父亲母亲和各族中长老行了礼,然后才挨着凳子坐下了。
突然之间,相对无言了。
“阿韵,你身子骨本就不好,便不要为此事过多忧虑了。”阿姐没有抬头,只开口劝我回去。
她一向如此,好的总让与我,坏的自己扛。
我抿着唇,神色未变。
“阿韵,父亲会处理好此事的。”父亲开口道。
我不为所动,“那父亲打算如何处理?”
他叹了口气,道,“方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大姐姐便嫁过去……”
“不可……”闻言,我撑着茶几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同意……”
母亲开口,抽泣道,“阿韵,圣上的圣旨已是颁下了,如今你父亲朝中势力衰微,若是不从,恐是整个相府便会因此人头落地。”
情势逼人,倒真真让人无可奈何。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略过他们,一字一顿开口,“圣上让相府嫡女嫁,我难不成便不是相府嫡女?”
“阿韵,你不可。”阿姐闻言终于抬起了头,眉眼深皱,“你的病还未痊愈,怎能让你去折腾?!”
她朝父亲母亲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女儿愿嫁,望父亲母亲成全。”
我看着她,斥道,“简直是荒唐!我一个将死之人,烂命一条,苟延残喘,先死早死又有何区别,为何要你去白白送了性命?……”
“阿韵!”
“二姐姐!”
大家一起看着我,是悲悯还是同情……我似是有些看不清了。
我也不等他们反应,取了案桌上要提交给圣上的名册,划去了我阿姐的名字,签了我的名子。
期间他们上前拦我,我只冷冷回他们,“这个若不让我签,明日我便在宫门口跪着,求圣上。”
许是被我的话唬住了,他们极为复杂地看着我,却也没敢继续拦了。我咬了手指染了鲜血印上了指纹,然后交给了门外候着的宫中侍卫公公。
大厅里气氛沉重了许多,众人垂泪更添了些悲哀。
一个早已知道自己死期之人,早便已心如死水了。
我没有哭,一脸平静,“既是家人,便没有欠不欠之说。只不过是命短的换命长的活罢了。”
阿姐紧紧抱着我,泣不成声,“一直都是……我欠你的,十年前,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便不会落此身疾……为何一次一次,你都……如此。这次若是我嫁过去,你还有三年欢喜日子,若是嫁过去了,那个定北将军……”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若是出事了,我怎能欢喜?你便当我这十年待在园中,乏味了,想出去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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