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羽客,名玄玄子,颇有仙骨,一生云游求道,虽有灵根,无奈年近耳顺,仍不能彻悟道体。
不知何年何月,偶一日,行至长安城郊西北隅上关县与下关镇间,天色已晚,忽见一洞,内阔丈余,能避风雨,遂憩于此。是夜,风雨大作,百鬼夜哭,玄玄子知是地祇来试,遂将法宝定风珠揣至胸口,然后持心安神,不辨动静,如是坐定,静待其变。
及至三更,有五、六恶霸冒雨而入,大呼小号,斥曰天子脚下,生火造饭,玷污皇气,需补缴钱粮云云。许久不见回应,刚欲动粗,为首者见玄玄子腰间铜牌,于是喝停手下,贴近观瞧,乃是玄玄子故友所赠黑铁白字京师车马勘符,大惊失色,慌忙遁走。
及至四更,又有二貌美妇人冒雨而入,红服白裳,清丽脱俗,容色极盛。初央暂歇,后褪罗裳,百般旖旎。玄玄子知其用心,不动声色,待其明暗伎俩用尽惫懒之时。自袖中取出一桃,分为两半,又撕袖口之布,蘸水擦拭再三,递予二女。二人见之神色大惊,赧然而退。
及至五更,又有一儒雅相公冒雨而入,施礼宴坐,谈笑风生,初谈风俗掌故,后密告以宫闱权斗、帝相不和、督军谋叛、将军囹圄等种种密事,声行并茂,仿佛亲见,颇能服人;自说许久,见玄玄子无动于衷,怏怏而退。
至晨,玄玄子耳闻空山鸟鸣之声,料已无妨,起身出洞,见六鼠二狸一狐,匍匐洞前,知前夜所见,俱彼幻化。魔破道成,于是朗声大笑,率群妖下山,以道术服众,无往不利,封侯拜相,自诩国师。
转眼一十五载,时值女主当国,坤纲独断。玄玄子身居荣位,暗操政事,一切章程奏疏俱先批答。育有一子,宠溺尤甚。
是年科举,其子与朋党吹嘘,必摘魁首。无奈胸无点墨,玄玄子私厢弄权,使登天子之堂,荣华极盛。次年,其子酒后癫狂,道破登科玄机,被有心人誊录于册,传抄四海,名曰《吠斯簿》,以象其狂犬吠日之骄态。于是天下哗然,台官闻风,屡参其罪,自淫狎贪墨至狂悖犯上,种种不堪,无论虚实,惟以罗织恶名为务,使民皆深恨之。中元朝会后离殿下狱,自撰罪案八卷,名曰《恒途》,广布天下,以儆效尤,其子远遁番邦。
既已身陷诏狱,玄玄子料难幸免,颓然惨笑,曰“十六年来荒唐梦,谁书青史是与非。吾师羽化前,赐我定风珠,三嘱此物于修道有大裨益,是以片刻不曾离身。今得救度乎?”
乃出定风珠,视之:
流光。
溢彩。
于是捧珠当胸,心斋入定,能所两忘,不复自怜;
……
……
玄境愈深,此珠光芒愈盛,直至身俱化光,唯珠尚在。
……
……
珠动。
玄玄子猝然惊醒,骤见狸狐鼠辈环伺猖笑,大惊失色,又见身为枷锁所缚,原来仍在洞中。
赤狐讪笑曰:“我兄弟九人,早知你有此宝,以大幻术迷汝十六时辰,乘此机方得手。”
玄玄子心神大恸,不复能言。
赤狐抚珠继曰:“适才汝身虹化,已脱幻境,我等以为无望;亏九弟心细,嗑咬灵珠,果能克制,岂非天数也?”余皆哄笑。
玄玄子闻是言,忽有所悟,寂然不应。良久,语狐曰:“此珠灵妙,可降八风,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皆不能扰,大利修行。但有秘祝,非口传不得而知,近,吾语汝。”赤狐不知有诈,趋身近前。时玄玄子心地空明,已超物外,枷锁俱脱,再不能缚。劈手夺珠,群妖惊极。
玄玄子朗声诵曰:
二八尘梦,六十玄功。
方知大道,不离此风。
殛珠于地。
碎为微尘。
当下彻悟。
九妖知其大道已成,稽首跪拜,誓为护法。玄玄子见此处常年雾气氤氲,于是自称“繁雾道人”,于洞外建一茅屋,改“雾”为“无”,号“无繁仙馆”,以为驻跸之所,度百二十年,羽化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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