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娟是在一阵有规律的剁肉声中醒来的。
刚睁开眼的时候，还颇有些恼火地用力地拍了拍身下的床以泄愤。
尼玛的知道昨晚搬砖搬到几点么？天还没亮就被吵醒，真是尼玛的活不下去了。
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一直持续不停，活像是在一头牛非得把地耕完才能停歇。
沈春娟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气冲冲地循着声音的来源大步走去。
“还他妈的……”沈春娟一见眼前的情景，喉咙像是被人用力地扼住了，后头的话自动消音，只是“有完没完了”这几个字的口型还是习惯性地上唇碰下唇地演示完了。
应该是察觉到了沈春娟的气息，挥舞着菜刀的人停下手头的动作，扭头看着沈春娟，惊疑地问：“春卷儿，咋醒了？”
要放在刚才，沈春娟指不定就怼回去，又不是死人，这么大的动静能不醒么？
但明显，沈春娟还没找回状态，整个人傻愣愣的，目光涣散。
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嘴里嘀嘀咕咕的，我一定是还没睡醒，这他妈的绝逼是在做梦，我得赶紧回去躺着。
不到两秒，沈春娟就跟个定向炮弹一样直接冲进那手执菜刀的大汉怀里。开始还小声地呜咽，后来干脆放声大哭，直把大汉吓得个激灵。要不是多年职业素养扎实，这菜刀准保拿不稳当。
“春卷儿，这是咋了？咋就哭上了？”大汉腾出左手轻拍沈春娟的后背，免得沈春娟哭得太过用力，气都喘不匀。
沈春娟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就一个劲地哭，并不搭理大汉。
大汉也不多问了，他惯是话少的人，而且沈春娟四年级之后就没再和他这么亲密过了，他也乐得享受沈春娟突如其来的依靠。
但听着自家女儿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自己的心也揪着揪着般疼痛。
“是做噩梦了？还是想你妈了？”
不怪大汉这么想，他那不太灵光的脑袋只能想出这么两个可能性极高的问题。
大概是哭得太走心了，鼻子憋得有些呼吸不畅，沈春娟打着嗝瓮声瓮气地说，“做噩梦了，把我给吓着了。”
“傻姑娘，梦都是反的，醒了就算了，别上心。”大汉轻轻地拍打着沈春娟的脑门，安抚道。
“嗯。”沈春娟依旧埋在大汉怀里，感受着大汉身体传递过来的高温，还有心口那有力的跳动。
梦才不会这么真实。
爸爸也不会在梦里出现，他恨我恨不得上穷碧落下穷黄泉都不与我相见。
沈春娟霎时间就已经明白了，她也许是重生了，虽然不敢相信，但这种真实的触觉是骗不了人的，她紧紧地抱住大汉圆润的腰身，像是抱紧一根浮木。
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天还没大亮，乌蒙蒙的，天上还有几点闪着亮色的星星。
沈春娟不大敢回房睡个回笼觉，怕这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醒来就化作云烟消失殆尽。
于是她双手撑着下巴，坐在饭桌边上，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在厨房里剁肉和面的高壮背影，并且陷入深思。
沈春娟老爸是个体户，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剁肉和面做包子，然后用小推车把包子运到学校附近卖。在学校那边卖不完就推回菜市场卖，生意好时，早上九点多就卖完了，生意不好时得卖到中午一两点。然后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轨迹。
其实一个月下来刨去成本这些收入也还算可观，至少沈春娟目前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寒碜。但她想不明白她妈为什么就能说走就走，抛夫弃子跟着别的男人背井离乡。
“春卷儿，要不你回房再睡会儿？”沈厚实在是有点受不住沈春娟那灼热的视线，扭过头劝沈春娟去休息。
沈春娟立马就摇头，“我不困，就想陪陪您。”
“那，好吧！”沈厚实在拒绝不了女儿的乖顺和亲近，便不再劝了，预备全身心投入做包子大业。
沈春娟再次醒的时候，沈厚已经不在屋里了。
盖在背上的被子一下子就随着沈春娟的猛然起身的动作落到地上。
“爸。”沈春娟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之后也就没再继续喊了，九十多平米的房子一声就足够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墙上映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目。她揉揉眼，意识到天已经透亮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沈春娟又坐回位置上，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掸去沾在被面上看不见的灰尘，然后扑在被子里。
约摸五分钟后，沈春娟就把被子抱起来往自己的卧室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是缓慢，像是在回味熟悉的房子带来的熟悉的感觉。
跟父亲闹掰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安心的快活的满足的情绪了。
重生，真好！
她有机会去改变可以改变的，适应可以适应的，拒绝可以拒绝的。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沈春娟花了十分钟把自己收拾妥当，其中有大半的时间用来对着镜子反复地摸了好几遍自己水嫩Q弹有光泽的小脸，神经质地嘻嘻笑。恢复正常之后就熟门熟路地到厨房把锅里的糯米卷和花卷端出来，又洗了个杯子，把豆浆倒进去。
胃部被充分满足之后，人的心情大体都是会愉悦的。沈春娟斜倚在椅背上，微眯着眼，慵懒得像只渴睡的猫。
但沈春娟一点困意也没有，反而很兴奋，以至于她一个人在家显得有些无聊。
她想了会，从房里拎出个小布包挎在肩上，换了双帆布鞋，嘴里哼着小曲就欢天喜地地出了门。
一转身，就看见了从对面屋里走出来的陈烈。
说起陈烈这人，沈春娟是服气的，虽然以前特别不待见他，但活过一世的人，哪里还会主观臆断？
陈烈就是那种人家嘴里常说的别人家的小孩。成绩好得能上天，皮囊帅得能惑人，只这两样就够人吹捧的了，偏人家还“接地气”，至少在沈春娟的印象里，没听谁说过他高冷不近人情。
作为陈烈的同龄人，沈春娟就不够看了。
两家住得近，难免被人拿来比较，也因此每次被贬得一无是处的沈春娟自然而然地厌恶陈烈，从不给人好脸色。陈烈是天之骄子，自然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虽然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硬生生地当对方不存在。
这都是被逼的。
沈春娟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嗨！打酱油啊？”沈春娟举起爪子，主动示好。
其实沈春娟大可以像以往一样高贵冷艳地从陈烈身边走过，但加上前世，她的年龄都快赶上陈烈他爸了！那样中二的行为她现在可做不来，再说了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何况还是个特别牛逼哄哄的男神级别的人。
但也没那么容易就解决，梁子是小学时结下的，现在都初二了，关系肯定是冰封十里。
所以她没有半点现在就能破冰的希望，她最大的优点也就只是有自知之明了。
陈烈稍稍拧了下眉头，不过转瞬即逝，沈春娟并没有捕捉到。
“嗯。”
说完就自顾自地拎着空酱油瓶走下楼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很好闻。
沈春娟听着楼道里传来的稳当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地笑了。
不愧是成功人士，容人之量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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