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我玩哈？”
“一会吧，天黑了再，我怕遇见熟人。”
翔子是我发小。今年本命年，已轮了两圈生肖。六月我毕业回家，想起他应该在家，喊他出来玩。他说等等。
八点来钟的时候，太阳早早的藏在太平线下，可留下的余热仍让在街上打牌的人挥着扇子，企图带来一丝清凉。我俩已经好久没见了，过完元宵节后我便去了学校，而他将去国外打工。我等待大学给我最后的安慰，毕业证。他去迎接他策划很久的计划，那是在漆黑的春节的夜晚，我们两人在车里谈论到深夜的话题。他说他将和他一个朋友去泰国开个面馆，我喊到我毕业旅行就去泰国喝你的汤面。
翔子只有初中的文凭。算下来，他已经打工了七年。这些年，他因为年纪小，当过流水线的工人。学过古建，在四周都是海的孤岛上画着无人欣赏的色彩。后来跟着舅舅，开塔吊。有一次过年，我说你爬过最高的塔吊有多高？
“有几十层楼高吧”他说。
“爬上去得半小时吧”
“哈哈，我五分钟就上去，你信不信”
他说他最大的梦想是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塔吊，然后赚钱再买一辆租出去。他说站在上边指挥人的感觉就像开法拉利似的。我没有开过法拉利，但我可能知道他什么感受。房地产在前几年是很景气的，各地的城市和县城一股脑的开发楼盘，楼盘开发完建学校，建医院。城市像撑开膛的巨鱼，高楼大厦一座座的耸立起来。翔子的工资也像这高楼般嗖嗖着涨。他赚了不少钱，但他仍然没有女朋友。谈过几个，一到见家长，一到说自己工作是开塔吊。对方家长的语气就瞬间强硬了起来，然后也就没了戏。
工地里面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翔子也在逃离。这两年，他去过大城市卖过车，因为跟当地员工有纠纷，一气之下不干了。他也回厂子里打过工，可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连姑娘的面都见不着。他卖过医疗器械保险，朋友带他一起，两千块钱底薪。后来他不想因为生意连朋友都不好做，干了两个月也回来了。来来转转，直到去年年尾，下定决心出国闯荡一番。他说：“你信不信，只要能赚二十万，我一定能站起来。”
我知道站起来是什么意思？自从不干塔吊这两年，他基本没有赚一分钱，可年龄再增加，房价再增加。他说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吧。
再见到他，黑色短袖，蓝色牛仔裤，人字拖很旧了，好几年前就是这双。胡须和头发有些不修边幅，随手扔过来的烟变成了白将。
我问他，年后去了国外怎么回来了？他笑了笑，猛抽了口烟，“别提了，我今年可是倒霉到家了。我和孔*还有他哥三个人，先做飞机到了昆明。然后孔*打电话，办了签证找了一辆大巴就穿过国界去缅甸了。到了才知道，开什么面馆?一条街全是中国人在那办赌场。你猜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在网上发消息，引流你懂吗？就是把人引过去，我们就赚这个提成。”
他说他去泰国开面馆就是糊弄家人的，他也知道告诉我，我会肯定不让他去的。赌博，这东西，就像毒品，但凡沾了，碰了，一辈子也就毁那了。
那天的夜晚格外闷热，预报的大雨迟迟没有来。我俩围着村里的河岸走走绕绕，路上打来不少手电筒的灯光，那是打着手电光顺着树找禅幼虫的村民们。我说你怎么回来的，他只说一句原路返回。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告诉我。当时的他欠下接近三万块外债。他不想跟家里要，能想到的朋友借了个遍。他说唯独没有向我说，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么惨。
那天过后，我在家呆了几天，便去了外地。时间一晃，又到了冬季。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车站外四处张望，手机响来他的电话号码。
上了车，再见他，仍是老模样。
“对象呢？”“还在找。”
“工作呢？”“开塔吊。”
“外债呢?”“早还清了。”
“什么打算？”“先干着呗。”
“给我跟烟。”“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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