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物质生活丰富了,节日反而少了仪式感,元宵节好像吃吃元宵就过了。在家乡小城的时候,那天下午,外面就有了许多临时小摊卖元宵,下班顺道买些回家,节日,一个快餐就打发了,没有了期待。
很小的时候,那是奶奶当家的年代。我们村会在过年时候举行一些活动的,虽然饭桌上不丰富,外面还是热热闹闹的,舞狮子,跑旱船,说评书,直到元宵节,过了元宵就意味着年过完了,元宵,自然要热闹一下的。元宵节,要搭台请大戏的。
家乡是黄梅戏之乡,好像谁都会来几段经典唱段。会唱戏的不少,有草台班子农忙的时候干活,人家请的时候就去唱戏,稍微专业一点的班子也不难请,不知道他们请的是什么样的班子,看他们开始搭台子就兴奋了。
奶奶好像比我们更开心,她已经早早盘算好了。像村子里别的人家一样,去叫亲戚们来,把所有能打地铺的东西都搬出来,把家里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准备接待客人。
姑姑表姐,奶奶娘家的舅奶奶们,表娘们,都来了,也带来了各色小吃,双果,麻饼,糖果,丝枣。家里面藏的干鱼腊肉干菜都拿出来凑一桌像样的菜肴。吃饭时候,说说笑笑,谈着戏文,高兴的也能来几句,外面戏没有开场,家里已经唱上了。
房间里都没有办法走路了,都是被子铺着,挨挨挤挤的,透着亲热。小孩子们脱了鞋子,在被子上走来走去,翻翻跟头,耍一下人来疯。
晚饭就一大锅汤圆,人多,一锅都不够煮的,做的就没有什么花样了。有晒干的糯米粉,加上水,揉一揉,捏成小球,水烧开,几个人一起捏,汤圆浮上来后,有人要吃甜的,就捞起来加糖。吃咸的,就接着煮,加进去嫩嫩的青菜,油渣,一碗青青白白的菜汤圆就上桌了。
放下碗就赶到晒谷场, 后面大晒谷场上用木头板子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方扎着一个大彩棚,遮住三方,正前方拉着红色横幅标明是什么剧团。两边都立着一个高高的杆子,上面挂着灯,那灯发出斯斯的声音,光却很亮。还没有开场,板凳到处都是,稀稀落落几个人,孩子们,怀里揣着捏得发软的糖果,追逐着,绕着台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大人们成群结队地来了,嗑着瓜子,打着招呼,拉着家常,甚至做媒的都有。不一会,台下就黑压压的一片,坐着的站着的,说笑喧哗。
锣鼓响起来了胡琴拉起来了,油头粉面的旦角一出场,一亮相,就把台下的声音压下去了。
唱的并不是什么新戏,往往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女驸马”“秦香莲”什么的。但是都听得津津有味,喜欢他们一举手一投足都配着锣鼓,跟着摇头晃脑地默唱着词儿,那旦角水袖往前一甩,往台下一定睛,就是满堂彩,大家都知道是一个高潮来了,一段快板听得人热血上涌,台上台下都融入了戏里,唯有小孩子们已经趴在大人的肩上,腿上,流着口水,熟睡了。
奶奶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看戏,嫌闹腾。但是她喜欢这份热闹,她在家张罗,只在人家看得入神的时候去张望一下,然后赶在散场之前回去,烧好水,等待她的亲戚。晚上,她们挤在一起,接着她们的戏文。
第二天,戏散了,亲戚们也散了,奶奶送走了她的女儿,她的娘家人,在村口久久站着,遥望着,怅然若失,回家默默地收拾着被褥,还有些余温和熟悉的气味。
小孩子去到晒谷场,一片狼藉,都是瓜子壳糖果纸,偶尔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硬币,台子只剩板子和柱子,空落落的,昨晚,好像是一场繁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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