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一程,死一程。活在这世间,能遇上,能成亲人,都是命运额外的恩赐。
---------题记
部门招募新人,新同事一张纯白的面孔和诚惶诚恐的模样。要出差,居然不懂得12306订票,问及原因,却道因家在广东,念大学也是在惠州,从小到大只坐过大巴。
一愣,继而想到自己搭飞机之类,也是工作之后的事。贫穷有时候会限制一个人走多远,尤其是在尚未自立之际。于是释然,并未疾言厉色斥责,反倒耐心地告诉他要怎么操作。
念大学的时候,快毕业时班上家境不错的女孩提前去驾校报了名,毕业前就拿到了驾照。那时我却是很懵懂,并不懂得要提前做职业或者生活的规划。考驾照也是到后来工作需要,才在深圳报了名。却正赶上驾考最严格艰难的时候,几十万人在排队考驾照。因科目二五项考试不顺利,断断续续耗时快三年才拿到驾照,单费用就过万,还不说每次来回驾校教练不肯接送只得自己搭车来回的奔波和成本。拿到驾照是2015年初,就是驾照到手前,深圳开始限号了。一步慢步步慢,观望中未及时去竞拍,摇号三年不中,再想去竞拍,已是数万元的高价,工薪阶层的我只能望而却步了。
贫穷的确是一根刺,更多时候贫穷限制的不仅仅是你的脚步,更限制了你的眼界和思维的格局。因为没有历练,所以囊中空空大脑贫瘠。无需刻意去回避或者美化,贫穷就是贫穷。
多年来,挣扎最多的,不仅仅如何更好地在这个城市立足,更多的,是想挣脱贫瘠少年时代的整个羁绊,努力活得丰盈精彩。
这个城市日益繁盛,除去日渐远去的青春,闲暇时低头看依旧孑然一身的自己,常常控制不住回想,一晃十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人不如草木,木头简单以年轮应对世事变迁。人却只能靠记忆和过往留下的零碎物品去追思以往。
一如电影《寻梦环游记》,印象最深的是过世的人需要被在世的人铭记,在另一个世界才不至于灰飞烟灭。悲哀?或许。
很多同性恋者创作出不朽的艺术作品,用作品延续自己的生命。旧时帝王,很多年轻时英武不凡建功立业,年老时却执迷于永生,辉煌如秦皇汉武亦难逃生老病死。
年岁渐长,褪去了少年意气,时常感觉在生活的重压下喘息艰难。最不能回避的是父母的老去。前几日,父母说,老了直接一把骨灰洒了青山或者绿水算了,这样你们想我们的时候,看到山水就像看到我们了。
鼻子发酸,却不知如何应对。说什么好像都不对。爷爷奶奶那一辈,讲究的是入土为安。记得外婆病重的时候,我念小学五年级。去舅舅家看外婆,三舅舅和妈妈在闲谈,说老人家忌讳人谈政府正在强制推行的火化政策,生恐自己死后还要被焚烧遭罪,叮嘱众人以后可不能当着外婆面谈这个,免得老人听了多心。外婆提前自己准备好了寿衣,舅舅们提前备好了寿材;母亲更是半年不离床边照顾,可是辛劳一生的外婆还是一日日地衰弱下去。
记忆里,外婆是个瘦削裹过小脚的乡下老太太。可是记忆会不会糊弄人呢?不然为何午夜梦回,仿佛还是那个寒冷的冬天早上,外婆带着我从南阳赶回泌阳的三舅舅家,冷冽的空气里,呵气成冰。外婆穿着黑色布鞋的一双小脚却走得飞快,我紧赶慢赶跌跌撞撞口鼻前跑着一串白气,却总也抓不牢外婆斜襟大袄的衣角。手冻得通红,外婆忽然停下来,三两下扯下脖子上围着的褐色棉线围巾,拉过我的小手裹上,继而扯着我继续往前赶路了。外婆粗糙的手的温度隔着围巾传过来,冻得麻木的双手感觉开始复苏,我甚至能感到踩在脚下的草上的白霜在我脚下欢快地吱吱叫着,可是努力仰头,却看不清外婆的模样。
记忆会不会糊弄人呢。不然为何忽然梦里我又跟着表姐表哥走到了那个黑洞洞的墓穴边上,按照长辈的指示用衣角兜了土撒向刚停放进去的棺木上,棺木黑漆明亮,却似恶魔一样吞噬着亲人们的哭声。他们说,外婆在里面呢。我才刚放了暑假,父亲就匆忙骑着自行车载我跑了70多里地,来三舅舅家看外婆了。到底我们赶到的时候,外婆还在不在呢?我居然再也记不起来了。记忆好似出现了断层,只保留了团圆时的欢畅和分离后的悲凉,中间那些庸常的过往,却再没有细节可供追忆了。
外婆的生命定格在那一年,我却一日日长大。似乎我和外婆的距离也被这光阴的距离越拉越大。外婆是看不到我念初中拿第一,看不到我高中变成郁郁寡欢的少女,看不到我念大学,看不到我终于工作独立。外婆没有等我长大,甚至来不及给外婆递上一颗我买的糖,来不及给外婆围上一条暖和的大红围巾,让外婆贫苦操劳的一生多一抹亮色和暖意。外婆没有等我长大。我长大了却找不到外婆了。

而今,居然是父母开始跟我谈及身后事了。我还没来得及赚够钱买个房子供他们宽敞舒心地度晚年,居然他们就这么快地老了。父母并没有什么文化,这时候却是这样言及身后。我却只能强按下了心头的恐惧和酸涩,尽拣些欢快的事情来讲,将他们的话岔过去。
开始养猫的时候,去网上查猫的寿命,如果照顾得宜,嘟嘟可以陪我多少年。奢侈一点呢,会是二十年;普通一点呢,会是十余年。算一算,似乎数年光阴会很长,似乎失去和离别的伤痛还遥不可及。一冲动就抱回来了。
慢慢家里增加到四只猫,有一开始为了嘟嘟不再孤单而迎回的Luna,有因主人忙于求学无暇照顾担心流落街头而迎回的七七,有从清洁工阿姨手中救下的小花猫。
可是相处愈久,却愈难割舍。出差三五天,便是各种牵肠挂肚。怕它们把食盘水碗打翻了,怕它们嫌弃猫砂盆脏了没人清理不肯乖乖拉粑粑,怕它们扒开阳台的门和纱窗跑出去......出差也好,旅行也好,总要回来看到它们或笨笨或调皮的样子才终是放下心来。
去湖北治疗牙齿期间,手术麻药过后疼得无法入眠,寒夜里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怀念深圳简陋的小窝里有嘟嘟陪伴的温暖。晚上去洗手间,就算是冬天,幼年嘟嘟都必须跟我一起去,蹲在洗手间门口,等我出来了再陪我回房里继续睡觉。湖北的房子虽然宽敞,却缺少了那一团毛茸茸的温暖陪伴,病重愈发显得孤凄起来。
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不能挽留住油尽灯枯要离开尘世的亲人,不能跳脱出世俗的生活活得自在,不能舍弃种种情感,总是在各种羁绊中,寻找着突围着迷失着向往着挣扎着。
沉沦日深,却贪恋这种种短暂的暖意。生一程,死一程。活在这世间,能遇上,能成亲人,都是命运额外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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