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雁终于找到了那半片丝绢,他要交给聂离,终结这武林的噩梦。
以前聂离住的地方很好找,就在终南山的山脚下。那是一处别致的小院,庭前种满了梅兰竹菊,一年四季开花不断。山西雁贪图聂离家酿的菊花酒,每年秋天都会过来几次。
现在聂离住的地方还是那里,可惜不太容易进去。大门变成了山门,门前种着碗口粗的竹子,森森密密挺拔冲天。门人层层通报,最终还是放山西雁进去。
聂离高高坐在那里,再见故人笑得很不自然,“听说你找到那半片丝绢?”
山西雁打量着周遭,空空荡荡的厅堂,黑暗却温暖。天色并不算黑,要看清粗大柱子上的雕花盘龙却很困难。它们影影绰绰张牙舞爪像一只只饿兽,狠狠的瞪着山西雁。山西雁收回目光,“聂离,你以前并不怕冷。”
聂离吃吃的笑了,“山西雁,你不使剑当然不懂。最柔软的手使最锋利的剑,才能运剑自如杀放凭念。冷了,当然不行。”
“可你以前也不这样笑。”
聂离缓缓站起身来,走下高处的座位,“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那件事……”山西雁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武林的传闻,第一件便是聂离疯了。
数年前聂离得到那份剑谱,日夜勤练之下剑术日趋炉火纯青,一剑横江聂离的名声越来越响。有人说他已经超越了剑宗,更多人说他练剑走火入魔日渐成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屠戮无辜性命。
“他们竟然说你疯了,我看不像。“山西雁终于肯坐下来,毕竟铺满动物皮毛的大椅很温暖。
聂离撩拨着大厅中央的火盆,木炭的颜色明亮起来。火光映照在聂离的脸上,投出了迷离的橘红色。天色晚了,他转身坐在火盆的对面,整个面目都隐藏再黑暗之中。他似乎并没有要掌灯的意思。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至于疯,疯掉的当然是他们,为了一本剑谱,竟然杀掉我全家上下作为威胁。“
山西雁盯着对面的聂离,努力却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似乎那言语也不是出自他口。
那张看不到张合的嘴继续讲着,“我当然想跟着那救我于昏迷的僧人遁入空门,偏偏我找到了废墟中的剑和素蓉压在身躯下的半片丝绢。那丝绢上血字写满了武林正道人士的名字,虽然只有半片,冥冥之中让我走上复仇这条路……”聂离顿了顿,似乎在盯着自己的手,“或许都不算是复仇,是替天行道,你觉得呢?”
空气愈发冷起来,山西雁搓搓手,将椅子挪向火炉边。“几十门的高手,丝绢上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名字吧?”
聂离笑了,山西雁感觉得到。
“山西雁,你出入门中当然晓得江湖中的清白是多么可笑,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不过也是些杀人越货蝇营狗苟之辈。还好有这么多同仁肯帮我查出那半片丝绢的下落……不过,既然你帮我找到了那半片丝绢,就请交给我了结这噩梦。”
山西雁站起身,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那半片丝绢。聂离接过丝绢,在手中掂了掂,盯着上面几行小字端详片刻,将它丢进火盆中。火盆的火焰猛然间窜起,照亮了两人的面目,聂离在笑。
山西雁明白了,“原来丝绢真的只有半片!”
“当然,那丝绢本来就只有半片,还是我自己从素蓉的衣襟上撕下来的,剩余的衣物上沾满了血迹,哪还有什么字。我只是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想明白的人。”
“所以你就借着这半片不存在的丝绢杀人!”
聂离还在笑,发出了像蛇一样的吃吃声。他缓缓绕过火盆,往前走了几步背着山西雁。“丝绢上的人,杀我妻儿,该死。还未写在丝绢上的人,伪面兽心,更该死。比如苍天鹤石原,为财竟然杀同门师弟;又比如五剑门掌门,为色能杀好友夺其妻;再比如谦谦君子楚笑歌,为权逼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大她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可笑的是要他狗命时他竟然尿了裤子……”
山西雁听了一阵,头皮冒出细细的汗来,“这些,都是你做的?”
“也不尽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还好我做了领路人,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愿意帮我清洗这肮脏的武林。”
山西雁盯着聂离的背影,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你知道我是个公差,有些人不该死。”
“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它说了算!”
映着火光,聂离的身影快如鬼魅模糊不清。山西雁猛然看到一道银闪划过,他忙不迭的甩出腰间的九节鞭。再回神,喉间已经感觉到剑刃的寒气,耳边充斥着剑出鞘未散“嗡嗡”的鸣动声。而他挥出朝向对方额头的九节鞭,也在那瞬间被剑格落地上。
剑鸣声渐弱,聂离轻轻的收回宝剑,走回高处的座位再次匿入温暖的黑暗中。“你走吧,我相信就算是你,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快的剑。江湖上还是留着那半片丝绢,就让它找不到吧。”
山西雁轻轻摇摇头收回兵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看聂离。好像他还在那里,但又看不到他的模样。他揉揉眼睛,依然看到的是一团黑影,无奈只好转身踏出那高高的门槛。
大厅里面传出了他们过去一起唱的歌:“生死去离,棚头傀儡,彼线断落,落落离离。生死坦荡,吾不惋惜,日不昭昭,燃己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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