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调到县城公安局后,不久分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两个阳台。时间大概是九几年,我读小学。
房子在四楼,爷爷奶奶卧室相邻的小阳台看出去是一个山坡。阳台顶头有一把藤椅,爷爷吃完饭常坐在藤椅上,摇着一把老鸦翅膀做成的扇子,回忆往事。
阳台上有两个工具箱,一个装了很多木块、螺丝、钉子等材料,一个有各种工具。我那会儿放了学,到爷爷奶奶家放下书包就串到阳台,把工具箱拉出来开始捣鼓木块,想做个车或者盖个楼。爷爷从不嫌我弄乱了他的东西,有时还和我一起做。我小时候坐着洗脚的小板凳,就是爷爷亲手做的呢。
奶奶坐在那把藤椅上,给我讲了好多故事。我最爱听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熊阿婆。奶奶给我讲了很多遍,百听不厌。
爷爷奶奶卧室的床是个深色的木床。我有段记忆,是自己还很小,晚上赖在爷爷奶奶家不回去,而且非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睡。一开始我说要挨着奶奶睡(爷爷奶奶自我记事起就各睡一头),躺到床上就开始玩,钻到被窝里拱到另一头,在爷爷枕头旁边玩了半天,又拱到被窝里玩,还在被窝里说“奶奶你看我拱到爷爷的屁股啦!我要吃爷爷的屁!”爷爷奶奶被逗得哈哈大笑。
大阳台长条形,窗台上放了好多盆花。大部分是好养的鸡冠花、四季海棠,好像也有两盆兰花,但是比较娇贵。我记得有一年一盆鸡冠花开得特别好,奶奶很喜欢。
窗台下面,是几个泡菜坛子。咸豇豆、泡萝卜、糟辣椒、咸葱头,冬天还有放匝肉的坛子。木制的洗脸架,旁边是个大水缸,以及配套的金属水瓢(再后来好像水缸的位置放了洗衣机)。水缸时常用一块大木板盖着,露出一小半供舀水用。木板上通常有一个大瓷钵,那是奶奶腌的酸菜。夏天的时候,一碗米豆酸菜汤,滋养着干饭人。
大阳台顶头是洗手间,很狭小,估计最多2平吧。那会儿的洗手间,头顶上是两个水缸,一个冷水缸一个热水缸,热水缸的水管正好在厨房背面,借热暖水。爷爷用几块小木板拼了块大木板,洗澡的时候盖住蹲坑,方便很多。洗手间用的厕纸,是奶奶论斤称回来的,宽幅很宽,需要自己裁。每次买了新的纸,奶奶会用一把有年头但锋利的剪刀,剪成一条条,然后放到洗手间用。我喜欢看奶奶剪纸,听剪刀剪过叠纸的那种声音,似乎有种魔力。
大阳台和客厅之间就是厨房。中央是煤炉子,主位是爷爷的竹制座椅。过年的时候,煤炉的炉膛火红火红,厨房热气腾腾,家里人围坐一圈,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不过那都是我很小的时候才有的景象,似乎我上高中之后,爷爷奶奶家就算过年也很冷清了。
客厅里老几样:电视、冰箱、沙发、茶几、电视柜。当年为了叔叔结婚,家里置办了一套全新的家具,我小时候觉得爷爷奶奶家特别漂亮,还有一个灯罩会旋转的壁灯,一旋转灯光跟着转,特高级。后来,这些家具一直到我上大学也没有再换过。大一寒假,2004年了,我回去看爷爷奶奶,猛然发现客厅的电视柜,好多地方漆都掉了,白色底漆全部泛了黄。电视还是十多年前的老电视,好小,屏幕是往外凸的。皮沙发破了好多洞,奶奶拿针线缝了好几处补丁。厨房里的凳子,还是最开始用的那种条凳,家里用的碗也没有成套的,都是吃人情酒领回来的礼。我当时心里一阵伤感,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是让感觉自然衰减了…
有一年寒假,我给爷爷送了个收音机,功能还比较强的那种。为什么送收音机,是记得小时候,爷爷晚上睡觉之前总会听一会儿收音机。后来下一个暑假去爷爷奶奶家,才知道电视坏了,两位老人吃完晚饭没个消遣。奶奶说“就这么百默无事地坐着。暂得飞给他爷爷买了个收音机,我们就听一阵收音机…”一阵心疼。也不知道两个儿子是怎么照顾他们的,电视机坏了那么久也没人管。
……
那房子,爷爷过世后留给奶奶。不孝子在奶奶住院期间私自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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