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拿起电话,忙不迭地冲下楼去,随手提起的塑料袋窸窣作响。里面几只碗儿钵儿小心压抑地碰撞着。
公公在办公楼前等我,一如往常,满脸堆着笑。冬日久违的一抺阳光投射在他七十岁的面颊上,熠熠闪着光。我递过塑料袋,他缓缓接过,寒暄了几句便转过身。
"是你公公吧,又来拿碗等会帮你送饭么?"聪聪正巧从营业部岀来,高声问我。
"是啊!"我呆在原地,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公公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正朝着最近的巴士站走去,瘦弱矮小的身躯藏在一件宽松的藏青羽绒服里,头发稀疏地让人乍一看仿佛是一片不毛之地偶尔扬起了枝枝花白的芦苇。他的步履极快,而我的眼神也是出名地不济,不一会儿,他便成了一个青色的小点。巴士经过,小点儿不见了。
公公开始送饭应该是在天锅上初中后吧,因为学校离公婆家远了些,我们回去吃饭自然少了很多。
许是担心孙子的营养,只要逢着斌不在家,公公婆婆总是想着给我们送饭。我心急地表示自己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家庭,而一辈管一辈,公婆也该好好地颐养天年了。
可是,婆婆做好了饭菜,公公还是会送来,我强烈的好胜心和孝心在他们日复一日的关怀下渐渐消逝,到后来觉得一切又像以前,心安理得起来。
十点多钟,一阵阵刺耳的嚣叫声响彻天空,狂风夹杂着雨点拼命地撞击着窗户,整幢楼的玻璃感觉都被吹松了,震动着,颤抖着。我扬起头,朝窗外望去,原来变天了。早上的那抹阳光不见了,天空灰蒙蒙的,低沉沉的。白花花的雨任性地冲刷着路面,很快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大大小小的水花。
大街上,不得不岀来的人们撑着伞缩成一团,因为逆着风,他们的伞大多打在自己的前方,大半个身子露在了伞外。忽然,风改变了方向,一个摩登的女人握着伞儿,左右摇摆,呼啦一声,伞被掀了个底朝天,女人的头发被彻底吹乱了,她惊叫一声,在雨中追逐起吹远的伞来。
我打电话给公公,"好大的风和雨啊,您今天别送啦!"
"不要紧的,等会我直接提到你们家里来,免得你下班了不好带。"
"别送,今天别送了。"我犯急了。
"好,等会天气好了我就送,不好,你就自己想办法。"公公终于妥协了。
中午回家后,我在厨房里准备炒几个现成的小菜,而窗外,风雨依旧。
有人敲门,我放下手中的土豆。门一开,竟然是公公。他迅速地递给我一个大大的塑料袋,"端好,这是你妈给你们烧的牛肉,另外一个食品袋里装着下菜,都已经洗干净了。还有一个食品袋装着几个水果,免得吃了牛肉火锅太上火。"
公公喘着气一古脑地说着,我盯着他那被雨淋湿的面庞,蓦地想起两个星期前的一天,他趴在地上为我们寻找不速之客,一只误入咱家的小老鼠的情景,不禁有些哽咽,低声不致于让他听出我感情的深海正泛起波澜,"爷爷(随儿子叫的),辛苦您了,谢谢您!"
"快点去吃吧,我走啦!"他转过身,开始下楼。
我像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放下手中公公递给我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顶楼的阳台上,看着那青色的小点儿,撑着伞在我眼前慢慢地远去,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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