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容平静,心中却如海翻腾,我强压制住惊怒,将象牙牌纳中袖中,对碧落道:“我要回京城!”
回到石屋,静静地将贴在各处的大红囍字一一揭下,并准备着回程的行李。碧落问:“姑娘,这里的东西哪些是要运回京城的?”
我摇摇头:“不要动这里的东西,他回来的时候怕不方便……”
“姑娘!”碧落欲言又止。
“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我歉意地望着碧落,“将那只翡翠白玉瓶和他的衣物带着吧。”
碧落乖巧地收了那只花瓶,又试探道:“姑娘该饿了吧?要不我去做点吃的,喝点粥如何?对身体好的。”
话刚出口,碧落顿时意识到可能错了,连忙改口道:“啊,还是做些点心吧,姑娘想吃什么?”
我握着包袱的手禁不住轻颤起来,惨淡地笑了一下:“不用了,碧落,你歇会儿,我自己去煮点粥。”
你曾说过,煮粥之前要在锅壁涂一层薄油,煮开之后要用小火,可以加点盐和姜丝,还有火腿丁与菜沫,每次放火腿的时候你都要取笑我,说我无肉不欢,没有男人敢要,我顶嘴,你又说我太刁蛮泼辣,更没有男人敢要。那我从现在开始戒肉,开始温柔体贴,你可不可以就此回来,我什么都改,你可别不要我,云呆呆,不要躲了,天又快黑了,外边寒冷冰冻,没有光亮……
“姑娘姑娘!”是碧落着急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啊,粥都糊了。”说着碧落将锅从灶台上端出来,“姑娘你还是去歇着吧,这粥倒了,我重新煮一锅。”
我疲惫地撑起身子:“别倒,我喝。”
舀了一小勺抿进嘴里,是苦的,比世上任何一种药都要苦得多,我颓然地放下碗,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以后再也喝不到他煮的粥了……”
有时候,感情也如关了闸的洪水,一旦漫溢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天,当第一滴泪落了下来,便抑制不住地泣不成声。碧落心疼拍着我的背,也哭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就怕憋在心里……”
回到京城才觉得一切都那样空,店是空的,街道是空的,他不在,甚至整座城都空了。
放下行囊,我没有耽搁,而是径直去了平琮的府上。平府的下人开门时显然有些吃惊,不明白怎的竟会有个满面怒容仿佛带着深仇大恨的女人找上门来,刚要将拒之门外的话抛出,我已出言相告:
“告诉你家平大人,就说苏青桐要见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都会在这里等到他为止。”
下人这才咽下了话,急忙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平琮便亲自迎了出来。平琮似乎既意外又欣喜,就要招呼我进门,我冷冷地回道:“不必了,不敢打扰大人,我今次来只想烦劳大人向皇上通传一声,我要见他。”
平琮被我的态度弄得不太自在,不过听说我提出要见皇帝,还是露出了笑容:“好,请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转告!”
黄昏的时候,江南织造门前已停了一顶软轿,我只说要出门散散心,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上了软轿。
轿子最终停在了百花镇的百花亭。
慕容楚还是那身青色的袍子,身边一如既往地陪着平琮。见到我出现,慕容楚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青儿,前些日子都不见你,朕实在想念得很。怎的突然要见朕了,莫非青儿你终于回心转意?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冷哼一声,不置一词地走入亭中,慕容楚立刻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对,没有再问,而是跟着我也进了来。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象牙牌,摊在他二人面前,问道:“这块牌子想必对宫中的人是再熟悉不过了吧,平大人?”
平琮疑惑起来,伸手接了过去:“这是宫中近卫用的牌子,姑娘在哪儿捡到的?”
“在塞北!”我突然扭头看向慕容楚,语气中透着寒意,“敢问皇上,您的近卫们不在宫里好好呆着,跑到那么远去杀人,你们还要杀多少人,是不是这么想要我们的命,这么想赶尽杀绝?!”
慕容楚的表情一下凝结:“你说什么?什么塞北?青儿你之前在塞北?”
我笑起来,寒凉地笑起来:“皇上,您是皇上,您若是想让青儿进宫青儿没法抗拒,但请您放过云雪岸,他是无辜的!在京城我们躲不了,躲到塞北还是追了来,现在我们终于没能成的了亲,皇上可满意?他死了,皇上可满意?!皇上当初为何不干脆让您的近卫手法再准一点,索性将青儿也射死一了百了!”我浑身颤抖,如同一生的愤怒都在一刻爆发。
“你说什么?云公子他……”慕容楚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平琮则有些恼了,一步冲上前来,“苏姑娘你可别乱说话!你怎可以对皇上这样?!”
我冷笑道:“是,皇上要做的事我这种平民女子有什么资格质问?不过也请问平大人,宫里的近卫可是随便什么能调动得了的?”
平琮一楞,终于不知该如何应答。
慕容楚涨红了脸,许久才坐下叹道:“本以为今夜会是个快乐的会面,没想到你竟是来质问朕的。更没想到你竟这样怀疑朕……”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缓缓道:“还有一件事,既然皇上那么喜欢杀人,今天就把青儿的命也拿了去吧,雪岸走了,我也难以独活。”
慕容楚抬起眼,透出满心的痛楚:“你真那样地喜欢他么?”
我没有回答,仍默默地盯住他。慕容楚站起身,挣扎地答了一句:“好,朕许诺你,这件事一定替你查清楚,为云公子报仇。”顿了片刻又说,“不过,希望青儿相信,朕没有做这样的事,朕怎会伤害青儿?”
说完,慕容楚已沉重地离开了百花亭,空留下我独自一人,当周遭都寂静下来,才又袭来那种挥之不去的孤单,原来与一个人的难舍难分,早已如同躯壳与灵魂一般。
离开百花镇,我无处可去,只好在街上游荡,到处都没有你,到处又都是你。老庙的说书人刚刚讲完最后一场,正收拾着准备离开。宫门口仿佛又看到你的身影,执着紫竹柄的伞,对我道:“我等你。”
夜市还未散去,有个摊贩突然叫住我:
“姑娘,要不要面人啊?今天新捏了好几个花样哪!”
我怔怔站住,那不大的货摊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面人,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走过去:“老板,我要这两个!”付过银子,那青年径直走向身后一名年轻女子,笑道:“这下好了,送你两个面人,可不许再生气。”
那女子喜滋滋地接过:“这样就想收买我?”
“那你要不要嘛,不要就还给我!”
“要!谁说不要?!”那女子欢快地抢过面人,向前跑去……
刹那间,我难抑心中的伤感,站在街中任眼泪肆意而流,云呆呆,我的云呆呆,再不能给我买面人了,再不能与我斗嘴了,再不能用他的手温暖我了,在某年某日,他静静地走了,而我却抓不住。
如果有一种药可以吃了忘记所有会有多好,可若是连你都忘记了我还拥有什么?我一边哭一边跑,不留神撞在了一名乞丐身上,乞丐立刻倒在地上,大呼伤痛:“哎呀!撞人哪,你可别走,得给我银子看大夫!”
我不愿纠缠这样的事,随手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乞丐撩起面颊上的长发,兴奋地谢道:“真是好心人哪!谢谢谢谢!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啊!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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