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阅读《楚辞》中《远游》（三）
闻至贵而遂徂兮[1]，忽乎吾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兮[2]，留不死之旧乡。朝濯发于汤谷兮[3]，夕晞余身兮九阳[4]。吸飞泉之微液兮[5]，怀琬琰之华英[6]。玉色頩以脕颜兮[7]，精醇粹而始壮[8]。质销铄以汋约兮[9]，神要眇以淫放[10]。嘉南州之炎德兮[11]，丽桂树之冬荣[12]。山萧条而无兽兮，野寂漠其无人[13]。载营魄而登霞兮[14]，掩浮云而上征[15]。命天阍其开关兮[16]，排阊阖而望予[17]。召丰隆使先导兮[18]，问大微之所居[19]。集重阳入帝宫兮[20]，造旬始而观清都[21]。
【注释】
[1]至贵：非常珍贵。徂：往，去。
[2]仍：因，就此。羽人：传说中的仙人。丹丘：传说中神仙所居之地。
[3]濯（zhuó）：洗。汤（yáng）谷：即旸谷，日出之处。
[4]晞（xī）：晒干。
[5]飞泉：谷名，即飞谷，在昆仑西南。微液：微，细微，精细。
[6]琬琰（wǎnyǎn）：泛指美玉。华英：这里指玉的精华。
[7]頩（pīng）：面色光润。脕（wàn）：有光泽，美好。
[8]醇粹：精纯不杂，纯粹完美。
[9]质：这里指凡庸、世俗的形体、形质。销铄（shuò）：消亡，熔化。汋（chuò）约：绰约，柔美。
[10]要眇（miào）：精深微妙。
[11]南州：泛指南方地区。
[12]丽：赞美。
[13]寂漠：同“寂寞”。
[14]营魄：魂魄。
[15]掩：遮掩。这里指被云气缭绕覆盖。上征：向上飞升。
[16]天阍（hūn）：天帝的守门人。关：本指门闩。
[17]阊阖（chāng hé）：神话传说中的天门。
[18]丰隆：古代神话中的雷神。
[19]大微：亦作“太微”，古代星名。
[20]重阳：指天。
[21]旬始：星名。清都：神话传说中天帝居住的宫阙。
【译文】
听了至理妙言就想前往啊，我急忙动身起程。追随仙人到达丹丘仙境啊，驻留在神仙的不死之乡。清晨在汤谷洗头发啊，傍晚在九阳之中晒干我的全身。吮吸昆仑飞泉的美液啊，怀抱美玉的精华。我的面色如玉光泽鲜润啊，精神纯美气息渐强。凡胎脱尽而显得柔美啊，神气幽远而精神充沛。赞美南国气候温暖啊，桂树冬天也吐芬芳。山林萧条没有野兽啊，原野寂静不见人影。载着魂魄登上彩霞啊，拥披着浮云而飞升。我叫帝宫门神打开天门啊，他推开大门朝我打量。我招来丰隆作我的先导啊，访问天庭太微星的位置。升上九天进帝宫游览啊，拜访旬始星参观天庭清都。
朝发轫于太仪兮[1]，夕始临乎于微闾[2]。屯余车之万乘兮，纷溶与而并驰[3]。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逶蛇[4]。建雄虹之采旄兮[5]，五色杂而炫燿[6]。服偃蹇以低昂兮[7]，骖连蜷以骄骜[8]。骑胶葛以杂乱兮[9]，斑漫衍而方行[10]。撰余辔而正策兮，吾将过乎句芒[11]。历太皓以右转兮[12]，前飞廉以启路[13]。阳杲杲其未光兮[14]，凌天地以径度。风伯为余先驱兮，氛埃辟而清凉。凤皇翼其承旂兮[15]，遇蓐收乎西皇[16]。擥慧星以为旍兮[17]，举斗柄以为麾[18]。叛陆离其上下兮[19]，游惊雾之流波。时暧曃其曭莽兮[20]，召玄武而奔属[21]。后文昌使掌行兮[22]，选署众神以并毂[23]。路曼曼其修远兮，徐弭节而高厉[24]。左雨师使径侍兮，右雷公以为卫。欲度世以忘归兮[25]，意恣睢以担挢[26]。内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娱以自乐[27]。涉青云以汎滥游兮[28]，忽临睨夫旧乡[29]。仆夫怀余心悲兮，边马顾而不行。思旧故以想像兮[30]，长太息而掩涕。氾容与而遐举兮[31]，聊抑志而自弭。指炎神而直驰兮[32]，吾将往乎南疑[33]。
【注释】
[1]发轫（rèn）：出发、起程。太仪：天帝的宫廷。
[2]于微闾：又称“医巫闾”，神话传说中的山名，在东北方，盛产美玉。
[3]溶与：即“容与”，迟缓不前。
[4]逶蛇（wēiyí）：同“逶迤”，形容车旗迎风飘扬的样子。
[5]雄虹：彩虹外侧较鲜艳的部分。采旄（máo）：用旄牛尾装饰的彩旗。
[6]炫燿：闪耀，光彩夺目。燿，同“耀”。
[7]偃蹇（jiǎn）：形容马匹高大矫健。
[8]骖（cān）：驾车时位于两边的马。连蜷：这里形容骖马矫健、健美。骄骜：肆意奔驰。
[9]骑：指车马。胶葛：交错纷乱的样子。
[10]漫衍：绵延伸展的样子。方行：并行，一齐前行。方，合并，并在一起。
[11]句（gōu）芒：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主木之官。又为木神名。
[12]太皓：即“太皞”，传说中古帝名。
[13]飞廉：风神。启路：开路。
[14]杲杲（gǎo）：明亮。
[15]旂（qí）：古代画有两龙并在竿头悬铃的旗。
[16]蓐（rù）收：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西方神名，司秋。西皇：古代神话传说中西方的尊神。
[17]旍（jīng）：亦作“旌”，古代用牦牛尾以及五彩羽饰竿头的旗子。
[18]麾（huī）：古代用以指挥军队的旗帜，后又成为宫廷演奏音乐时的指挥工具。
[19]叛：纷繁。
[20]暧曃（àidài）：昏暗不明的样子。曭（tǎng）莽：昏暗朦胧的样子。
[21]玄武：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形状似龟，或龟蛇合体。奔属（zhǔ）：追随，跟随。
[22]文昌：星座名，共六星，在斗魁之前，形成半月形状。亦指星神。掌行：带领从行的队伍，犹领队。
[23]选署：选择，部署安排。并毂（gǔ）：车辆并列行驶。毂，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
[24]弭节：停车。
[25]度世：比喻超脱尘世为仙。
[26]恣睢（suī）：放任自得的样子。担挢（jiējiāo）：高抬。
[27]媮（yú）：同“愉”，乐。
[28]涉：徒步过河。汎滥游：四处漫游。
[29]临睨（nì）：俯视，察看。
[30]想像：怀念。
[31]遐举：远行，飞行。
[32]炎神：南方火神祝融。
[33]南疑：即九嶷山，山在南方，故称。
【译文】
清晨从天宫启程啊，傍晚抵达医巫闾山。万辆马车集合到一起啊，迟缓并驾向前。驾着八匹神骏迤逦而行啊，载着云旗飘扬飞动。竖起插着旄头绘有颜色鲜艳的雄虹的彩旗啊，五彩缤纷光彩夺目。居中的马高大矫健俯仰自然啊，两边的马健壮而自由奔驰。车马参差交错啊，队列连绵不绝并行向前。我抓紧缰绳握好马鞭啊，将路过那东方木神句芒。经过东帝太皓再向右转啊，让风伯飞廉带路。明亮的太阳尚未放射光芒啊，超越天地径直向前。风伯为我做车队的先驱啊，扫荡尘埃迎来清凉。凤凰的彩翼连接着云旗啊，在西帝那里遇见蓐收。摘下彗星充当旌旗啊，举起斗柄用以指挥。五色缤纷上下闪耀啊，在云海波涛中漫游流连。天色渐暗四周朦胧啊，我叫来玄武陪同相随。让文昌在车后为我掌管行程啊，安排众神并驾前行。前方道路多么漫长遥远啊，我掌控车节慢慢驶向云天。左边让雨师相伴随侍啊，右边让雷公保驾扈从。想超凡脱俗而忘却归去啊，放纵自我而高飞远举。我内心高兴自认为美好啊，所以姑且娱戏以自乐。飞越层云漫游四面八方啊，忽然俯瞰到故乡土地。车夫感怀我心悲伤啊，车驾两侧的马也频频回望不肯前行。思念故友想见到他们啊，我长长叹息泪湿眼底。从容泛游而逍遥远去啊，姑且克制情感而自我宽慰。追寻南方火神一直向前奔驰啊，我将前往九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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