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老师表扬一个吃饭很自觉的小朋友,让她在讲台上告诉大家自己每餐吃两碗饭。她高兴地说:“我在家天天都七蛮多慢,七两满碗慢。”老师纠正:“是饭,吃两碗饭,不是慢。”“七两碗饭?”“吃-两-碗-饭。”“吃-两-碗-慢。”“……”
这“饭”和“慢”我分得很清,只有玩游戏时才把“饭”说成“慢慢儿”。
大人和小孩说话时总忍不住用上可爱的叠词:宝宝、衣衣、袜袜、狗狗、手手……澧县话不仅要重叠,还要儿化:宝宝儿、衣衣儿、袜袜儿、杯杯儿、盖盖儿、碟碟儿、菜菜儿、篓篓儿、板板儿,慢慢儿。
我不知道这“慢慢儿”表示“饭”的含义该从何说起。但我钟爱“弄慢慢儿饭”这个游戏。捡几块砖头搭成灶,上面架一只破钵,就开始点火做饭。烧的是小树枝,煮的是浸在水里的沙子。看到沙子在钵里翻滚,二姐高兴地说:“饭熟哒,快拿树叶盛饭。”
大爹敲着碗出来,看着墙边的我和二姐,说:“慢慢儿饭熟了?屋里的慢慢儿也熟了,快回来。”
我不想回去,我想吃二姐家她妈妈炒的马铃薯,有点儿糊味的马铃薯片又香又软。我和二姐悄悄把这道菜叫做“马”,只要说这一个字俩人就都知道是什么了。
小孩子任性要抱,大人牵起小孩儿的手,为了让孩子自己走得起劲,自然地念起童谣。边念词儿边走路,这是大人带孩子走路时最简单的游戏。白天走路念《吊吊儿手》,夜里走路念《月亮粑粑》。
吊吊儿手
吊吊儿手,街街儿走。
捡分钱,买豌豆。
月亮粑粑
月亮粑粑,跟着我走,
走到南山口,打巴篓。
玩游戏离不开念词儿,这词儿也不知是谁作的,也不知是谁教的,但所有人几乎都是听一遍就能记住,太押韵了!其中常常包含一些小孩羞于表达的话题,一般只有男生敢大声念出来,比如这首《俺两个儿好》
俺两个儿好,俺两个儿好,
俺两个儿上山割茅草。
我割得多,你割得少,
你没得媳妇儿我给你找。
找不到,别怪我。
找到了,谢谢我。
听起来这像哥俩上山的路上念的,充满兄弟情义。我觉得这首词儿到此应该已经结束了,但偏偏有人从后面接了下去,而且接得很顺口,很好记。
一找找个杀猪佬,
杀猪佬,恶又恶,
把你恶成个奇咩儿壳。
奇咩儿壳,要睡了,
睡不着,起来坐。
坐不稳,打类滚。
打打打,打得屁之撒。
男生的游戏里,有豪情,有色情,有打打杀杀。哈哈,我听得不多,也没深入接触。
抬轿子是女孩儿小时候常玩的游戏,至少需要三人来玩。两小孩儿一手握住自己手腕,一手握住对方手腕,四只手腕搭手腕形成一个结。两人胳膊弯曲,环成两个圈,做成轿子。另一小孩儿两腿分别伸进“抬轿人”的胳膊圈中,抬轿人边走边念:
新姑儿吊吊儿
新姑儿吊吊儿,屙泡尿尿儿。
滴滴咚咚,屙一满桶。
新姑儿新姑儿你别哭,
转个弯弯儿就是你的屋。
念完最后一句,把“新姑儿”放下就跑,“新姑儿”落地后去追抬轿人,谁被追到谁就输了。这“新姑儿”是指“新娘子”。在我的家乡,嫁为人妇的女人叫“姑娘”,没出嫁的女生叫“丫头”。“这是俺姑娘”意思就是:这是我老婆。
伙伴多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玩另一个游戏:撑高高儿(疑“篙篙儿”)。两人面对面互相撑起对方的手,十指交叉举过头,形成拱顶。其余的人手牵手成一个圈,穿过撑手的两人中间,从拱顶下钻过。手牵手的边走边念词儿:
撑高高儿
撑高高儿,涨大水;
淹死高粱,吃糯米。
粘米坨,糯米坨,
不知框到哪一个?
念到最后一句时,撑高的两人胳膊突然扣下,谁走到拱顶下谁就会被扣住。惩罚很简单,问你要风还是要雨,要风就给你吹一大口风,要雨就假装给你喷点口水。
儿时从未细想过这游戏里带着多么浓郁的乡村味儿。澧水虽流域面积不大,但洪灾闹过多回。这游戏的惩罚不正是庄稼人期盼的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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