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白虎关》第一章。
老顺发现儿子偷情后脑袋嗡嗡响,手足无措,又替儿子着急,怕儿子被人窥见,脸往哪儿搁。“丢人不如喝凉水,祖宗羞得往供台下跳哩。”
要债鬼。
该给娶媳妇了。老顺想,儿子大了。他有些吃惊,儿子仿佛突然大了似的。他简直来不及反应,就一个个长成墙头高了,而且……他似乎读懂了儿子方才的表情中叫他难以捉摸的内容,那就是:“谁叫你不给老子娶媳妇呢……”真是这样吗?也许是……肯定是……他想到猛子尴尬和恼怒中透出的那种任杀任剐的蛮横味道,叹口气。
望一眼此刻还静静的豆垛,往村里走。是该娶了。这是羊头上的毛,早晚得燎。只是,手里无刀杀不了人。钱是个硬头货,一个媳妇得好几万票老爷。哪儿生发?麦子倒还有些,扎紧喉咙,也能粜个三五千。粜吧。迟早得粜,迟早得娶,原打算防个饥荒年啥的,现在还防啥呢?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明天喝凉水。混上一天是两半日子。
他觉得,儿子做这丢人事,是因为他这个当爹的没钱给他娶媳妇,心越想这件事越阴沉了,疲乏透了,票老爷是个硬头货,太难生发了,这成了压在他心上的石头。
在老伴得知这事之后,以为是别人捣闲话说的,“跟个音音儿,念个经经儿”,谁知是猛子他老子自己看见的。老顺的老伴得知猛子的丑事后的反应:“ 老伴叫煮山芋噎住似的瞪了眼,脸上的肉蹦蹦跳着。许久,话音才冲开闸门……”
接下来,矛头引到了老顺身上,开始怪老顺,意思是他儿子是遗传了他的作风。从这能看出来,老顺年轻时候也是常有跟猛子相似的这种行径。这是在揭他的隐私,哪壶不开提哪壶。对老伴这揭伤疤的行为,老顺就开始展示他的“能耐”了,啥能耐?
“他伸出左手,撕住老伴的头发,抡圆右掌,瞄准那张黄脸,狠狠扇了几下。”他对自己的老伴施展暴力,这里有暴露出西部人观念中很不好的一面,也是一种普遍的存在于一些男性思维中的错误观念。就是觉得打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从花容月貌打到黄脸婆,不懂珍惜,不懂呵护,往往在这样日子的消磨中,女人加速变老,因为这些糟糕的东西,很容易拿走一个女人的宝贵的当姑娘那样时候的天然的生命状态,忍受暴力成了习惯,变成一个哭闹的媳妇,无论多么好的女人,经这样的日子,都会失去心中的美好。男人是当家的,男人要打女人就得挨打。她越挣扎越是显得她无理取闹。猛子妈很苦,她也很无奈,她也曾经年轻过啊。跟这样个人过大半辈子,这是常常上演的剧情。
暴力是恶习,当人习以为常的时候,施暴是不觉得罪恶的,因为打不到自己身上,不懂心疼。习惯性的暴力,也是一种基因缺陷。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从年轻到年老,还是那个老样子,这就是因为这种文化基因在他身上起的作用。女人不得不忍受的时候,就这样大半辈子过去了,完全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为什么要选择忍受呢?不是愿意这样生活,而是因为不管经历怎么,女人总是把孩子和家庭放在第一位,而甘愿忍受暴力。
雪漠老师说,对暴力的忍耐,就是一种恶。这就告诉我们,不要把那习性当成理所当然的,而选择懦弱地承受。纵容恶的发生,那样不叫善。而且,如果你这么活了,她也那样活了,就变成人的共识,而习以为常,共识就形成了文化,这种文化是罪恶的。给暴力找了合理的存在的理由。
"不知道。"他无奈地说。
"那就是个屁。"老伴说,"谁告诉你的,你就打掉他的狗牙。哼,现在的人,跟个音音儿,念个经经儿,就爱捣闲话。要是我,不打掉他狗牙才怪呢。"
老顺火了:"你打谁的狗牙?来,打老子的。谁说你的活爹爹的闲话?是老子看见的,老子还能红口白牙捣他的闲话……老祸害!"
老伴叫煮山芋噎住似的瞪了眼,脸上的肉蹦蹦跳着。许久,话音才冲开闸门:"看见了就看见了!凶啥?成精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还有脸说儿子……"
老顺脸上白一阵黑一阵,鼻孔里开始有了横气。初时他还在忍,等她提起箩儿斗动弹,开始涉及他的隐私时,便忍无可忍了。他伸出左手,撕住老伴的头发,抡圆右掌,瞄准那张黄脸,狠狠扇了几下。
老伴哭叫起来,边哭边骂,内容愈加难听。
老顺很懂得速战速决的游击战术,数招得手,马上抽身,顺手还拿上了动手前放在窗台上的烟锅子。
虽然老顺打了老伴,知道反思,还算有点良心。可就算有点良心,管不了自己的行为,有啥用,就是为那一口气的发泄。人会生气,要出气,从不是先想后果,而是任由那气带着自己干出让自己懊悔的事,这样的行为多了,麻木了,连懊悔也没有了,当成习以为的事,再一次给别人带来噩梦。最麻烦的是,反反复复地如此下去,那就给受的人带进了她不想忍受的这种生活的模式,只他要不懂反省,不决心改变,许多这样的事就这么在家庭中上演着。家暴是零次和无数次,成了多少女人的噩梦。
家是有爱的地方,往往也是被当作一个理所当然施暴不用承担后果的场所了。家庭的意义,不是为了幸福吗,已经子女长大成人了,还不懂得珍惜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人。从这点看,老顺到底还不算是个好汉。管不了自己的手,算啥好汉。
“老啊老了,咋又是刀枪矛子的?”老顺晃晃脑袋。他有些后悔方才的手重。大儿子憨头一死,老婆子真皮包骨头了。小儿子灵官去了外面,又不来个音声儿。老婆子老念叨。念叨归念叨,可人家不通个声气儿,你有啥法子?娘老子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无义种。
真吃枪药了。老顺想,按说,也没啥大不了的事,叫人家说了说两句,动啥手呢?……可没治,许多时候,人由不了自己,手也由不了自己,心更由不了自己。心要使气,手要出气,老顺有啥法子?他想笑,可口一张,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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