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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关何处(作者:简宝儿)

情关何处(作者:简宝儿)

作者: 简宝儿 | 来源:发表于2018-12-14 20:09 被阅读137次
    情关何处(作者:简宝儿)

            墙上的挂钟,不慌不乱地摇摆着,没有因为屋子外面热闹的唱戏声而放慢脚步。

            收完秋,乡里的男人们就不再出门打工了。

            难得闲下来,乡里人自己掏腰包儿请来了戏班子。

            你家一块二,他家二块七,没人计较谁多谁少,图的是个热闹。

            戏台搭在村东头打谷场的空地上,翠兰家小卖部的对面。这也是一年中除了过年,为数不多几天生意忙活的时候。

            戏班子里的男人们将几根木柱子砸进土里,后面拉起布帘,在小卖部牵了一根电线,掌上灯泡儿,戏台就搭建完成了。

            开场锣一响,前屋后院的乡亲邻里都奔着戏台来了,黑天白天地唱,那热闹劲儿绝不亚于婚嫁迎娶。我也是年年都要去凑这个热闹的,一来去看看翠兰,再者给乡间平淡的生活添点乐趣。

            小时候翠兰我俩就爱往戏台后面跑,看那些唱戏的人在脸上涂满花花绿绿的油彩。翠兰去找她爹,我是跟着去凑热闹的。

            我还记得有一回我把后台的油彩打翻了,弄得翠兰的白棉袄上都是,翠兰的哭声盖过了戏台上“白娘子水漫金山”的大段唱腔。直到后来,“白娘子”从戏台上下来,把好看的头簪别在她头上,她才停止了哭声。

            这次来看戏,我早早地从家赶到小卖部。翠兰还在码货,烟、酒、茶、糖摆满了柜台。衣服的袖口上,抹糊地有点黑了。她还是老样子,爱穿白色衣服。只是柜台里多了一张睡着婴儿的小床。

            翠兰自小跟着她爹在戏班长大,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她娘。听乡里人说,那女人嫌唱戏的男人穷,扔下他们父女俩跑了。到了上学的年纪,翠兰就住在她姑姑家。我和住在西院的栓子每天都到前院叫着她一起上学。用现在的话来说,我们仨是死党。有时候我们分糖,栓子总舍不得吃,搁兜里留起来。他也不怕化了。那时候翠兰我俩都爱攒糖纸,塑料的,纸的,红的,绿的,铺平了夹在书本里,可好看了。翠兰每次都比我攒的多。我问栓子咋回事,栓子说他也不知道……

            翠兰的爹成年累月的在外面跑,七里八乡的哪儿都去。偶尔赶上逢年过节也会在我们自己的乡里唱几出。记得有一回,翠兰爹喝多了,他油彩模糊了一脸还拽着翠兰,跟我们仨小孩儿说戏台上的事。什么许仙啊,白娘子啊都是那时候我第一次听到的。许多年以后,电视上播《新白娘子传奇》,每看一次,我都能清晰地想起当年翠兰爹讲故事的样子。

            翠兰爹唱戏回来的那几天,是一年中翠兰最为高兴的日子。她每次都显摆地给栓子我俩分糖吃,那些糖纸是我见都没见过的好看。

            吃了人家的糖,我就只能在过家家的时候当“小青”了,翠兰总是爱当“白娘子”,栓子是“许仙”。

            今天台上这出也是《白蛇传》。因为剧情耳熟能详,是乡亲们每次必点的曲目。

            忙活了半晌的翠兰斜倚着门框,嗑着瓜子。她嗑得很快,瓜子扔进嘴里,舌头一卷,瓜子皮儿就蹦了出来,没有沾上一滴口水。

            剧情从白蛇、青蛇下山游湖起,到白许团圆止,中间包括结亲、酒变、上山、水斗、断桥等段落。

            她要照顾生意,顾不得看上那么周全。

            偶尔有“游湖借伞”、“白素贞出塔”这样热闹的桥段她就站在门槛上踮起脚远远地张望。

            我拿了凳子坐在小卖店门口,她随手递给了我一块糖。

          “你知道这‘许仙’是谁吗?”

            糖在嘴里还没化,未尝出甜味儿,心里就紧了一下,隐约知道了她轻描淡写地话语里要说什么。

            栓子高中没毕业就不念书了。家里觉得跟着翠兰他父亲学门手艺到啥时候都能用得上,走南闯北的也能见世面。挑了日子,拜了师学了艺,栓子这一条唱戏的路就这么开始了。

            每次戏班子唱戏回到乡里,栓子都到学校里看翠兰,我知道栓子的心意。翠兰她爹知道后,却始终不同意。栓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不假,可从老人唱戏的那天起,他就发誓不让闺女找个唱戏的。唱戏的只是民间的手艺人,手艺人一辈子聚少离多的苦他不想再让闺女受了。

            戏里的爱情需要的,不是门第,不是金钱,是从心里流出的热情的“歌”。

            生活需要的不仅是热情的歌,更重要的是柴米油盐的“活”。

            父命难违。也是在这样的阴历九月,刚刚收完秋开始要唱大戏的时候,翠兰嫁到了离家不远的乡里,和这个开小卖部的男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翠兰这孩子可行了,不用跟着他爹东奔西走的受苦了!”

          “可不是,这孩子从小没娘,多不容易,这回可享福了!”

            老少爷们看的是热闹,姑娘媳妇们可未必。

            “这许仙可真好看!”都演到“水漫金山”这出了,一起来看戏的表姐翻来覆去总是这句话。

            看得有些累了,我合上了眼。台上的戏曲声渐行渐远,往事漫上了心头。一时间,脑子里都是翠兰、栓子我们仨小时候一起吃糖、叠糖纸的画面。

            那两个旧年的玩伴,如今就在我的身旁。或许在我生活里未曾觉察的别处,也已经不再与从前一样了。作为一个长期漂泊在乡间戏台上的“许仙”,每登上一个舞台,他总会有些东西留下,有些东西带走吧。一路上挑挑捡捡,走到头还坚持的大概就是珍贵的吧。那停泊在生活“戏台”上的“白娘子”呢?她最珍贵的又是什么呢?

            戏会散场,日子还得继续。

            戏台上的灯,橙黄橙黄的吸引了无数飞虫。

            前仆后继的。

            飞蛾扑火说的是爱情。这戏班子里唱一辈子戏,行走在乡间的手艺人对于戏曲的这份痴缠又何尝不是对生活的飞蛾扑火呢?

            一度觉得飞蛾扑火才是最炙热的爱情。日子一天天在墙上剥落,少年不再,暮然回首才发现,平淡中含着从容,从容中又夹着起伏。

            正如戏台上的许仙和白娘子,断桥上的相遇是如此的美好,人蛇的相恋是如此的炙热,可是历尽风雨坎坷十九年的等待、雷锋塔下的孤寂悲凉、在无怨无悔的柔情中低回不已的才是最真实的爱情,亦是最真实的生活吧。

            石门槛,红木门,吱扭一声雷峰塔的开门声中,多少乡间的美好被岁月谱成了一首动听的曲儿。

            人生相逢不也正如一场藕断丝连,跌荡起伏的情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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